锅炉泄压的嘶鸣声像濒死野兽的喘息,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回荡。
绿皮火车那庞大的身躯最终还是瘫在了铁轨上,车轴断裂,钢铁扭曲,再难寸进。
解厌站在车门边,风沙裹挟著粗砺的石子拍打在他脸上。
他那只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此刻正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颤著,指尖不受控制地敲击著大腿外侧的布料,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老板,这铁王八算是彻底趴窝了。”
黑瞎子跳下车,军靴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扬起一阵尘土。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
“前面五里地有个补给站,叫黄沙梁。那是进巴丹吉林沙漠前最后一个有人烟的地界。”
解厌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哑巴去搬运装备。
那种脊椎深处的空虚感正在吞噬他的理智。神经纤维化的速度比蓝花预估的还要快,如果不尽快找到那条黑蛇,这只手就废了。
废了手,在这吃人的世道,就等于丢了命。
黄沙梁其实算不上镇子,充其量就是几间用黄泥和胡杨木垒起来的破房子,围着一口快要干涸的甜水井。
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骆驼,不租。”
一个满脸沟壑、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的当地老头蹲在墙根底下,手里把玩着一根旱烟管,眼皮都没抬一下。ez暁税惘 最辛彰结庚欣哙
黑瞎子咧嘴一笑,从兜里摸出两块大洋,那是袁大头,银光闪闪。
“老丈,别把话说死嘛。我们是正经商队,去里面收点皮货。这就借个脚力,价钱好商量。”
他在手里把那两块大洋抛得叮当响。
老头磕了磕烟袋锅子,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恐惧,指了指西北方向那片昏黄的天际线。
“收皮货?我看你们是去送皮囊的。”
“这两天‘黑风暴’闹得凶,那是老天爷在发脾气。昨天进去的一队贩私盐的马帮,连人带马几十号,到现在连个响动都没有。”
老头啐了一口带沙的唾沫。
“那风里有脏东西,专吃活人肉。给再多钱,俺也没命花。”
黑瞎子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解厌。
“老板,这老倔驴不松口。这地方的骆驼都是这几个老户养熟了的,认主。“
”硬抢倒也不是不行,但没人带路,这畜生进了沙漠容易发疯。”
解厌缓步走上前。
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了腰间那把德国造驳壳枪的枪柄。
他没有说话,只是冲著身后的哑巴摆了摆手。
哑巴面无表情地上前,直接把一口半尺长,三寸宽,沉甸甸的小箱子“咚”地一声砸在老头面前。
箱盖摔开。
里面不是大洋,是十几根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黄鱼。
在昏黄的日头下,那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晃瞎。
老头手里的旱烟管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些,买你所有的骆驼。”
解厌的声音很轻,却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寒意,他那只颤抖的右手紧紧扣在身侧。
“另外,我要这镇上所有的水囊和干肉。“
”你若是不卖,我就把这箱金子撒出去,我看这镇上的其他人会不会为了这些金子,把你这几头骆驼给宰了,给我做成干粮肉干。”
老头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这哪里是商队,这分明就是过江的强龙。
“卖我卖。”
老头颤巍巍地捡起烟袋,眼神贪婪地在金条上刮了几眼,又惊恐地看了看解厌那张苍白,却又俊俏得有些妖异的脸。
“但丑话说到前头,我只卖牲口,人不进去。你们要是死在里头,这骆驼要是跑回来了,还是我的。”
解厌嘴角微微勾起。
“成交。”
凭他和蓝花的能力,控制几头畜生,问题不大。
两个时辰后。
原本懒散的解家队伍焕然一新。
所有人换上了当地特制的防沙长袍,用厚布裹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解厌也不例外,但他那件长袍是特制的黑色,在此刻的一片土黄中显得格外扎眼。
半路修整时,蓝花蹲在地上,帮解厌把裤腿扎紧,防止毒虫钻入。
“不好!”
“主人,不对劲。”
小丫头的脸色比这风沙还要黄上几分,极度的惊恐写在脸上,她把那个随身不离的大竹篓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了?”
解厌垂眸看着她。
“我的这些宝贝都缩成一团了。”
蓝花指了指竹篓,声音里带着哭腔,“金蚕蛊、蛇蛊、甚至连那只最凶的黑背蝎子,都在装死。它们在怕怕这风里的味道。”
下人也慌张地跑过来:
“少爷,有情况!骆驼背上竹篓里那只怒晴鸡,也蔫了,脑袋埋在翅膀底下,拽都拽不出来,浑身不停发抖。”
“它,它好像在害怕什么!”
动物的本能,往往比人的仪器更敏锐。
能让五毒和凤种同时感到恐惧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前面,有处于食物链更高一层的东西。
解厌抬头望向西北。
天边那原本只是昏黄的云层,此刻已经变成了漆黑色。
那不是乌云,那是被狂风卷起的黑色沙砾,像是一堵连接天地的巨墙,正缓缓向着这边推进。
“老板,这风不正经。”
黑瞎子骑在一匹高大的双峰骆驼上,已经收起了平日里的那副味儿的面孔。
他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开始仔细擦拭著那副墨镜。
“我闻到了血腥味。很淡,但确实有。”
“而且这风声听着像哭丧,里面夹着杂音。像是,像是有几万只虫子在磨牙。”
解厌眯起眼。
体内的《万蛊本源》在他看向那团黑风暴的瞬间,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饥饿。
是疯狂的觅食欲望。
是一种猛兽饿了半个月,看见食物摆在面前的极度渴望!
“开。”
他在心中默念一声。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瞳仁深处仿佛燃起了两簇金色幽火。
【至阳金瞳】
视界瞬间变了。
漫天的黄沙在他眼中变得透明,风也不再是无形的流体,他看到了那团黑色风暴的核心。
那哪里是什么沙尘暴。
那分明就是一场生物的大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