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卧房内,晨光透过窗棂的雕花,斑驳地洒在架子床上。叁叶屋 追醉欣璋洁
解厌将怀里的少女轻轻放下。
蓝花蜷缩在锦被里,呼吸虽然微弱,但那种致命的寒颤已经停了。
她身上那件繁复的苗银服饰散乱地堆在床脚,只穿着一件绣著五毒图案的红肚兜,露出大片光洁细腻的背脊。
因为昨夜那不要命的贴身相护,她原本如凝脂般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勒痕,那是被发丝失控时绞出来的。
解厌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
这具身体娇小玲珑,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薄,此刻却像是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
“蠢货。不过,是个好工具。”
解厌低声吐出几个字。
他伸手拉过锦被,盖住了那抹晃眼的春色,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随意,就像是给一把刚保养好的刀归鞘。
这丫头命大,没死成。既然没死,那以后就是自己这把刀的磨刀石了。
他转身走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底还有一抹因为透支精血而浮现的乌青。
这副样子若是走出去,不用开口,别人就能看出他是强弩之末。
解厌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那里原本是给府里给蓝花准备的脂粉。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一抹胭脂,在掌心化开,然后面无表情地拍在自己的颧骨和嘴唇上。
一下,两下。
镜中那个随时会断气的病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富家少爷。
这种虚假的红润配上他那双幽深到没有底的暗金色瞳孔,反而透出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妖异。
咚、咚、咚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压得很低,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带着颤音。
“那个姓赵的,要硬闯了。”
解厌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上的残红,理了理长衫的领口。
“让他进。”
前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落了门梁上积攒多年的灰尘。
“搜!都给我搜!”
一个穿着巡捕服的中年胖子大步跨过门槛,手里挥舞著一把驳壳枪,满脸横肉随着吼声乱颤。
赵局长今儿个是真急了眼。
昨晚有人给他塞了一根金条,外加一封匿名信,信里把解家形容成了藏污纳垢的阎罗殿,还暗示解家大少爷昨晚杀了人,尸体就埋在后院。
要是能坐实了解家的罪名,那解家这泼天的富贵,他赵某人怎么也能分一杯羹。
毕竟解家的生意和家底,在长沙城没有人不眼红的。
以前因为有解九爷撑著,没人敢动歪脑筋。
但现在,号称全长沙才智天花板的九爷,也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
大家都在等著瓜分这天大的财富。
“把前后院都给我封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赵局长嗓门极大,身后跟着的一百多号黑皮巡捕立刻散开,枪栓拉动的声音响成一片,吓得解府的下人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赵局长好大的官威啊。”
一道温润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赵局长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正厅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解厌手里捧著一盏盖碗茶,正低头轻轻吹着浮沫。
他那一身黑色长衫纤尘不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哪有半点传闻中病入膏肓的样子?
哑巴抱着刀,像尊黑铁塔一样立在他身后,眼神死寂地盯着赵局长的脖子。
那眼神太冷,赵局长觉得脖颈后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但他毕竟带着一百多号人,仗着人多势众,把腰杆一挺,大步走上前去。
“解大少爷,别来无恙啊。”
赵局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手里的枪口有意无意地晃动着。
他早就见过解家大少爷,那就是一个快死的病人,但今日再见,却和之前的病秧子完全是两个人。
尽管心中疑惑,但这么多手下面前,自己不能失了威严。
“今儿个我也是公事公办。有人举报你们解府昨晚那是枪声大作,还有人惨叫连连。我身为长沙城的局长,百姓安危系我指责,这不能不管吧?”
“您也知道,最近世道不太平,要是窝藏了什么江洋大盗,或者是连环杀人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换做寻常商贾,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解厌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抿了一口茶,甚至发出了惬意的吸溜声,这才缓缓放下茶盏。
瓷杯碰触桌面。
哒。
“赵局长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大清早兴师动众,真是辛苦了。”
解厌抬起头,那双眼睛平静地注视著赵局长,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也倒是听说,赵局长最近很忙。”
“城南那套刚置办的三进院子,花了不少大洋吧?那个叫小桃红的戏子,我也听过几回戏,嗓子是不错,就是花销大了点。”
赵局长的脸色猛地一僵,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在城南金屋藏娇的事,极其隐秘,连自家母老虎都不知道,看来这解家的眼线,真的已经布满了全城。
解厌从袖口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轻轻拍在桌面上。
“真不巧。”
“上个月我闲来无事,盘下了几家当铺和钱庄。整理账目的时候发现,那宅子的地契,还有赵局长您在那钱庄里签的几张高利贷借据,都在我这儿。”
“您说,这要是让你家那位夫人知道了,或者是让督军府知道您拿着公款放贷又养小”
“解少爷!”
赵局长尖叫一声,差点没跳起来去捂解厌的嘴。
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原本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误会!这都是误会!”
赵局长擦著额头的油汗,干笑了两声,眼神不住地往那张地契上瞟。
“我这也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嘛。”
周围的巡警们面面相觑,自家局长突然就软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解厌看着他那副前倨后恭的丑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但这笑意不达眼底,他的眼神,还是深不见底。
“既然是误会,那就好办。”
解厌拍了拍手。
“哑巴,抬上来。”
哑巴转身进了内堂,一手一只,拎着两口沉重的樟木箱子走了出来,“咚”的一声扔在厅堂中央。
箱盖并未上锁。
解厌用脚尖轻轻踢开了左边那口箱子的盖子。
哗啦。
满箱白花花的袁大头,在晨光下反射著诱人的银光。
整个大厅里瞬间响起了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些巡警的眼睛都直了,赵局长的呼吸都突然粗重了几分。
这年头,什么主义都不如这玩意儿实在。
“这是给警局弟兄们的茶水费。大清早的,兄弟们辛苦了!”
解厌淡淡说道,仿佛那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也不知是哪个小人,诬告我解家!”解厌的声音陡然拔高。
“害得各位兄弟白跑一趟,赵局长,这事,您可得处理好了!”
“我解家可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的生意人,上头的长官们可都知道。今日小人诬告,可别平白让我解家担了污名!”
紧接着,他又踢开了右边的箱子。
当赵局长看清这里面的东西时,原本贪婪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