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大门关上后,霍仙姑快步走向汽车。
直到坐进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里,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才猛地垮了下来,瘫在了座位上。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皮革味和淡淡的汽油味。
司机是个跟了霍家十几年的老人,见当家的一脸煞白,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发动了车子。
霍仙姑靠在后座上,原本要去拿烟盒的手,伸到半空却不得不停下。
她在抖。
那只平日里用来把玩玉器古董、指点江山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著。
就在刚才,那杯在她眼前瞬间冻结的茶水,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死死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不是戏法,更不是江湖骗术。
茶杯表面升腾的寒气,那种即使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的刺骨冰凉,是真实的。
那个叫解厌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家的咱们去哪儿?”
司机低声问了一句。
“回府!开快点!”
霍仙姑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变调,甚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她现在只想离那个阴森森的解府越远越好。
解府前厅。
那杯倒扣在桌面上的冰坨,正在逐渐融化的边缘渗出一滩水渍。
老管家依然瘫软在地上,双眼发直地盯着那块冰,像是丢了魂。
几个站在角落里的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丁点动响,惊动了那位还站在桌边的大少爷。
解厌垂着眼帘,看着那块正在缩小的冰。
藏在宽大袖口里的右手,此刻正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那是尸王定尸丹的寒毒在反噬。
刚刚为了震慑霍仙姑,他在没有完全调理好体内阴阳平衡的情况下,强行调动了那股属于死物的极寒之气。
代价来得很快。
他的指尖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甚至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正顺着指甲缝往肉里钻,仿佛要将他的指骨寸寸冻裂。
痛感清晰且锐利,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骨髓里刮擦。
但他脸上的肌肉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他现在的掌控力量,并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寒气还在指尖萦绕。
解厌把右手往袖子深处缩了缩,用左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咚、咚。”
这声音惊醒了地上的老管家。
老管家猛地哆嗦了一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大大少爷”
“把这收拾了。
解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甚至比刚才还要平稳几分。
“传令下去,即刻起,解府闭门解客三日。不管是谁来,哪怕是天王老子,也给我挡在门外。”
“如果有人硬闯呢?”
老管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解厌转过身,往后堂走去。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传了过来。
“那就让哑巴去处理,记得把地洗干净。”
老管家浑身一颤,他明白“把地洗干净”这五个字背后代表的血腥味,双腿又是一软。
这在解家几十年了,曾被老家主的仁义折服,见识过二爷(解九爷)的智谋算计。
但现在这位将来的新家主,才是让他最震惊的。
一个从小走路都喘的病秧子少爷,被断言活不过寿命还剩下两个月的人,却突然脱胎换骨一般。
眼前的这份气势,和他冷静冷酷,活像一尊杀神。
穿过回廊,解厌的步子开始变得沉重。
每走一步,体内的寒气就加重一分。
那股阴毒的力量正在他的血管里横冲直撞,尸丹正在试图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走到后院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哑巴一直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搀扶。
解厌抬起左手,制止了他。
“别动。离我远一点!”
他低喝一声。
紧接着,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
“呕——”
一口黑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那血并没有像寻常液体那样散开。
黑色的血液里夹杂着细碎的冰渣,在接触地面的刹那,迅速凝结成一滩黑红色的冰晶。
周遭的气温骤降。
原本还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几株杂草,瞬间被一层白霜覆盖,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最后碎成粉末。
“这”
哑巴瞳孔一缩,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血里带的寒气,比他在瓶山地宫里感受到的尸王气息还要纯粹。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身后的转廊处窜了出来。
蓝花手里抓着一个瓷瓶,还没跑到跟前,就被地上的景象吓得刹住了脚。
“主人!”
她惊叫一声,动作极快地拔开瓶塞,将一种赤红色的粉末洒在解厌周围。
那是“暖阳蛊”磨成的粉,至阳至热,专门用来克制阴寒的苗疆蛊毒。
粉末落地,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升腾起一股辛辣的红烟,将那股扩散的寒气硬生生逼了回去。
蓝花做完这一切,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看着解厌那张白得有些透明的脸,声音发颤。
“主人您这是阴毒攻心了!必须马上引一只火性的蛊虫进去中和,不然您的心脉会被冻住的!”
她说著就要去解自己腰间的小竹篓。
解厌深吸一口气,那股带着硫磺味的辛辣红烟钻入鼻腔,让肺部稍微暖和了一些。
他直起腰,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迹。
“不用。”
他冷冷地拒绝了蓝花的提议。
“这点东西,还要不了我的命。”
他不需要外来的蛊虫饮鸩止渴。
这具身体本身就是一个熔炉,只要给他时间,他的血就能同化一切。
解厌闭上眼,调动体内那股源自怒晴鸡的凤血阳气。
炽热的血流从心脏泵出,顺着血管疯狂冲刷著四肢百骸。
冷与热在体内交锋。
他的皮肤下一会儿泛起青紫,一会儿又涌上潮红,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刚冒出来就结成了冰珠,然后又被体温融化蒸发。
这种如同置身炼狱般的折磨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直到他再次睁开眼,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狂暴的气息终于平复下去。
“把这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