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里克山谷那栋爬满常春藤的石屋内,气氛凝重。
伊莎靠在扶手椅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也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
自格林德沃强行触发灵魂联结的痛楚、并质问她“过去”之后,一种持续的钝痛缠着她,晕眩感也一直挥之不去。
她的默默然似乎感知到她的不适,此刻安静地蜷缩在她发顶,雾状边缘微微下垂,贴着她的额角。
它本身的低温为伊莎带来了一丝冰凉的舒缓,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昏沉感。
“我们需要斩断这个联结,”伊莎的声音有些沙哑,“然后尽快找到胡安。”
这是她短时间内第二次提出这个方案。
第一次是在剧烈的灵魂痛楚刚平息时,带着几分急促;现在、则是经过短暂思考后的决策。
西弗勒斯正在检查魔药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瓶身与木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看向伊莎苍白的唇,黑色的瞳孔里有什么情绪沉了下去,干巴巴的说:“你需要休息。现在。”
伊莎抬眼看他手上的水晶瓶,瓶身在跳动的火光下折射出幽暗而剔透的光。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不好,与格林德沃的短暂交锋,尤其是最后那下针对灵魂联结的,消耗的不仅是魔力,更是更深层的精神力。
她的身体已逼近当前状态能承受的极限,强行支撑只会增加失控的风险,可胡安……。
她与西弗勒斯对视了几秒,从那双黑色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苍白而固执的倒影,也看到了他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担忧。
最终,伊莎没有再反驳,伸手接过水晶瓶,她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剂一饮而尽。
西弗勒斯看着她喉间轻轻滚动,药水被尽数咽下,才微微松口气。
沉默地挥动魔杖,一个柔软厚实的靠垫从旁边飞来,轻轻垫在伊莎腰后,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动作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翻倒的茶几回归原位;散落的书籍飞回书架;歪斜的画框有些被轻轻扶正,有些则像过去那样,巧妙地遮掩住墙上岁月。
地板上的坩埚碎片被归拢成一堆,安静地躺在角落,等待着最后的处置。
同一时间,英国某处另一座宅邸内。
胡安坐在一张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深绿色丝绒扶手椅里,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中。
他浅棕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耳边的羽毛随着他动作而晃动,壁炉里燃烧着火焰。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冷冽的香料气味,和他记忆里那位“格林先生”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这位“新朋友”,或者说,此刻身份已然转变为劫持者的金发年轻人,正站在窗边,侧对着房间,望着外面渐浓的夜色。
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魔法交锋,甚至在冲突中受了伤,他的背影依旧挺直,看不出丝毫颓态。
“格林先生,”胡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开口“我可以给我的朋友和爱人寄封信吗?报个平安就好。”
格林德沃闻言转过身,异色眼瞳中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
这不是他预想中胡安会问的第一个问题,不关于目的,不关于自由,仅仅是一个关于通信的的请求。
“这是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格林德沃微微挑眉,缓步走向另一张高背椅坐下,动作间伤处的刺痛让他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不担心自己眼下的处境?”
胡安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目光坦诚地看向格林德沃。
“我暂时不担心,先生。”胡安说“首先,如果你想伤害我,在刚才就可以动手,没必要带我到这里。其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方向感不太好,在这里也不认路,尝试逃跑的成功率很低,而且可能会激怒你,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是,我的爱人,还有伊莎他们,一定会非常担心。尤其是伊莎……她总把身边的人看得太重。我需要让他们知道,我还‘好好地’活着,没有受虐待,也没有立刻的危险。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能让他们稍微安心一点。”
格林德沃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直率地分析,坦诚自己的局限,却又毫不掩饰对亲友的深切牵挂。
然而,在格林德沃“看到”的那些未来碎片里:国际魔法合作司的会议桌上,那个手握权柄、眼神深邃、言辞滴水不漏的胡安·希尔部长的身影,却正与眼前这张青涩而真诚的脸庞逐渐重叠。
未来啊,总是裹挟着那么多无人能预料的重量以及血腥。
格林德沃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但愿她能早点意识到,她最信赖、最想庇护的那个孩子最想要的是什么,而她选择的那份关于‘牺牲’的未来到底会亲手释放出来怎样毁天灭地的恶魔。
他的眼前极快地掠过一幅破碎的未来图景:熊熊燃烧的背景中,巨大的火红羽翼猛然张开;那个金发身影双手高举,姿态中浸透毁灭的疯狂;视野下方,家养小精灵、巨人、马人、狼人、人鱼、幽灵、媚娃……乃至躲藏起来的吸血鬼,所有他曾试图统御或蔑视的魔法种族,皆向着那身影的方向,黑压压地跪伏一地。
“我们会一起去瓦加度,”最终,格林德沃开口,“你可以在明天上午告诉他们,你很安全。”
遥远的瓦加度,天色渐晚,云霞晕染天际。
云烟正化成一团轻盈的烟雾,与刚刚化形成一只小凤凰、还在兴奋扑腾着翅膀的艾莉西亚以及优雅从容的凤凰福克斯,在开阔的草地上追逐嬉戏。
笑声混着凤凰的鸣叫回荡在空气中。
她们玩得那样投入,那样畅快,以至于谁也没有抬头去看。
天边那抹瑰丽的霞光之下,隐约积聚的、沉默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