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安也跟着躬敬问好。
陈师傅点了点头:“来了,坐。”
马建国看见他们,尤其是看到许念安,笑容颇为热情:“小许,周伟,新年好啊,你们也这么早来给师父拜年?真是有心了。”
他这话听着是夸赞,却暗指自己来得更早。
可他似乎忘了,年前他从没来看过自己的师父。
“马师傅新年好。”许念安客气回应,和周伟把年礼放下。
马建国讪讪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厂里的趣事。
许念安和周伟陪着坐了一会儿,见陈师傅面露疲色,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马建国也顺势一起离开。
出了陈师傅家的门,马建国拍拍许念安的肩膀,语气热络:“小许,好好跟师父学,前途无量。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便骑上自行车走了。
周伟冲着马建国的背影撇撇嘴:“瞧他那破车,跟我的差不多,哈,看来他混的也不咋样念安兄,别理他,他就是嫉妒陈师傅把宝贝给了你。”
“走,咱们玩去。大年初一,可不能窝着。”
两人推着自行车,在冬日暖阳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大年初一的街上,热闹的地方还真不少。
路过一个街心花园,看到一群老人围在一起下象棋,杀得难分难解,旁边看客比下棋的还激动,他俩驻足看了一会儿。
走着走着,竟发现一小块空地上挂起了银幕,正在放映《地道战》。
尽管是老片子,幕布前还是坐满,站满了人,两人没挤进去,就靠在自行车后座上,远远看了几个片段。
之后他们晃到了一所中学的操场边,里面正有年轻人在打篮球。
虽然场地简陋,但场上奔跑的人却充满了热情活力。
周伟是个好动的,看得手痒,跑进去凑数了。
许念安靠在自行车旁,看着周伟在场上笨拙的抢球,投篮。
一场球下来,周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回到许念安身边。
“过瘾,真过瘾。”
周伟撩起衣襟擦了擦汗,休息了一会儿,两人推着车,沿着安静的街道往回走。
周伟忽然用手肘碰了碰许念安的自行车,微笑着说:“念安兄,昨晚上在我姑妈家见到倩倩,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许念安一愣,回想了一下,王倩看起来挺活泼,挺精明的,模样也算是周正,不过比李晓兰差了一筹。
许念安眉头微微一皱:“第一次见面,印象不深。”
“嘿嘿。”周伟笑得象只狡黠的猫。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精着呢,厉害起来一张嘴不饶人,不过啊”
周伟故意拖长了语调:“她也有被人制住的时候,哈,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你猜她喜欢谁?”
许念安心想爱谁谁,你别再往我身上扯就行。
“哦?谁?”许念安配合的露出好奇的表情。
“你猜猜是谁?”周伟挤眉弄眼。
许念安无奈的说:“我怎会知道?”
周伟一拍脑门儿:“嗨,也是哦告诉你吧,就是晓兰姐她哥,李晓松。”
“晓兰姐她哥,可是个厉害人物。”
“当兵的,在部队里,平时不常回家,为人特正派,特严肃,像块木头。倩倩那丫头,也不知怎么就看上那块木头了,哈,大概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吧。”
“不过可惜,人家李晓松,压根没那意思,把她给郁闷的……”
“嗨,这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不然那丫头非撕了我。”
“这事长辈们都不知道呢。”
周伟絮絮叨叨的说着王倩的单恋。
许念安默默听着。
原来,李晓兰的哥哥是军人啊,这个年代最吃香,最受人尊敬的职业。
她爸爸好象是纺织厂的小干部。
条件真不错。
许念安和周伟在外面浪荡了一天,天黑才回家。
大年初一的夜晚,比除夕安静了许多。
小棚屋里的炉火早已熄灭,残留的馀温抵挡不住冬夜的寒气。
许念安点上煤油灯,正准备生炉子,门外忽然传来极轻极尤豫的敲门声。
笃,笃笃。
不象是周伟那风风火火的风格。
许念安开门,月光和昏黄的灯光里,勾勒出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
苏晚晴。
她站在门外,身穿深色棉袄,白色围巾严实的遮住了她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格外明亮,却也带着慌乱和不安的眼睛。
两人隔着门坎,一时间都愣住了。
时间似乎也停止了。
可是,远处隐约的鞭炮声提示着时间仍在流动。
许念安完全没料到苏晚晴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许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苏……苏同志,进来坐坐?”许念安语调生硬。
苏晚晴闻声,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脚步迟疑着,但最终还是迈进了这间她从未踏足过的小屋。
屋里空间逼仄,煤油灯光线昏暗。
苏晚晴站在屋子中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目光不敢与许念安对视,只是飞快的扫过屋里简陋的板床,堆满书籍和图纸的小桌,以及墙角一台盖着防尘布的电机。
“坐吧。”许念安把唯一一把椅子挪给她,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苏晚晴依言坐下,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依旧低着头,脖颈绷得有些僵硬。
围巾被她拉下来些许,露出紧抿着的嘴唇。
两人依旧沉默着。
终于,苏晚晴象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目光触及许念安的脸,似乎又象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落在跳跃的灯焰上,小声说:
“许许念安同志我我是来替我母亲向你道歉的。”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斗。
许念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没什么苏同志,你不用道歉。阿姨她她也是为了你好。”
“不不是这样的。”苏晚晴声音带上了哽咽:“她她不该那样说你。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帮过我还”
苏晚晴眼框微微泛红,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得到了诉说的对象。
许念安继续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