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澎湖惨胜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下激起圈圈涟漪。
乾清宫的嘉奖旨意和抚恤银两以最快速度发出,但更重要的,是随旨意一同南下的,还有徐光启根据战报连夜整理出的《防鬼船简易要略》和两箱“试验品”——混合了初步提纯异矿粉末的新型火药包,以及十具改进后的“灵应针2型”。
暖阁内,徐光启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精神却异常亢奋:“陛下,郑芝龙所用土法,歪打正着!硫磺、硝石至阳至燥,朱砂等物亦有镇秽之效,混合爆炸时产生的剧烈纯阳气场,确能短暂干扰‘鬼船’依赖的阴性能量场。臣等提炼的异矿粉末,性质更烈,掺入火药后,干扰效果应能倍增!这箱火药,威力未必最大,但或专克其邪!”
张伟看着那箱标识着危险符号的木箱,点点头:“立刻秘密发运。告诉南居益和郑芝龙,谨慎试用,记录效果。”他顿了顿,“宋应星呢?还在工部作坊?”
徐光启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回陛下,应星他……三日未出火器局工坊了。他说从‘星髓’罗盘引导地气的原理得到启发,正在尝试设计一种能汇聚‘阳气’或‘地火’的‘阵炮’,想法天马行空,耗材甚巨,工部员外郎已经来找臣哭诉三次了。”
张伟按了按太阳穴,这就是天才的代价吗?“所需钱物料,从内帑另支,单独立账。但告诉他,朕要的是尽快能用的东西,不是十年后的神器。”
“臣明白。”
徐光启退下后,张伟独自面对案头堆积的奏章。大部分是日常政务,但有几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份来自天津卫兵备道,奏报说大沽口外近日有渔船失踪,幸存者语焉不详,只提及“水下有巨影”“夜里泛起古怪磷光”。另一份来自登莱巡抚,称胶州湾一带盐户夜间常闻“闷雷般异响自海中来”,但白日巡查一无所获。
“鬼船”的活动范围,在向北延伸?还是说,它们在渤海方向另有图谋?张伟想起燕山老者提及的“归墟之眼”就在渤海之东的深海,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朱批,令蓟辽督师府加强海岸巡查,特别是夜间,并着令田尔耕派锦衣卫好手前往天津、登莱暗查。
处理完这些,他的目光落在一份来自南京户部的例行奏报上,里面提到“今岁苏松常镇四府丝绢折色银,已依例解运”,但在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附注:“然市舶司报,去岁至今,吕宋、满剌加等地于我生丝、瓷器需求骤减三成有余,海商多有怨言。”
需求减少?是因为“鬼船”袭扰导致贸易萎缩,还是……“蜃楼”势力在海外刻意干扰大明外贸?若真如此,他们的目的就不仅仅是掠夺资源,更是要扼住大明的经济咽喉!
这个念头让张伟背脊发凉。他立刻召来田尔耕。
“东南海商,尤其是与南洋贸易密切的,近来可有异常?除了船只损失,在货源、销路、银钱往来上,有无特别动向?”
田尔耕显然早有准备,呈上一份密报:“陛下明察。锦衣卫在泉州、广州的线报称,近半年来,确有几家背景深厚的大海商,在逐渐减少传统南洋货物的贩运,转而大量收购各类矿石、木材,甚至古籍孤本、前朝奇物。其收购资金来路复杂,有国内银号汇票,也有海外不明银元。他们似乎……在按照某种特定清单搜集物品。清单内容极隐秘,臣的人只零星探得几个词,如‘寒铁’‘温玉’‘赤纹铜’‘星坠之图’等。”
星坠之图!张伟瞳孔一缩。这指向性太明确了。这些大海商的背后,是否站着“蜃楼”?或者,是被“蜃楼”用利益或胁迫控制的白手套?
“查!盯紧这几家,尤其是他们的货栈、船队、以及与哪些官员有过从。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张伟沉声道,“另外,天津、登莱近海似有异常,你派人去,要最好的水下好手,看看海里到底多了什么。”
“臣遵旨!”田尔耕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还有一事。王体乾公公近日,与南京守备太监刘荣往来信件甚密。刘荣……兼领着南京织造局和一部分漕运事务。”
王体乾的手,伸得可真长。南京织造局关乎丝绸这一外贸大宗,漕运更是命脉。他想干什么?借清理之名安插亲信,控制江南财赋?还是说,他也察觉到了海贸背后的异常利益,想分一杯羹,甚至……与那股暗流有所勾连?
“朕知道了。继续留意。”张伟面沉如水。朝堂之内的暗斗,与朝堂之外的危机,似乎正以某种危险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次日,信王朱由检求见。这位一丝不苟的亲王,脸上带着罕见的焦虑。
“皇兄,户部清查太仓库,发现历年积累的‘海贸抽分银’账目,有近三十万两的亏空,主要发生在天启初年魏忠贤柄政时期。但蹊跷的是,相关账册多有涂改、缺失,追查下去,几任相关官员不是已死,便是贬谪,线索全断。臣弟怀疑,这笔巨款,恐非简单贪墨,而是流向了……某些不可告人之处。”朱由检压低声音,“臣弟联想近日海疆不宁,皇兄又如此重视海防,不由得心忧。若朝廷内部早有人与海外邪祟暗通款曲,则祸患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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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如果这笔钱变成了“蜃楼”的活动经费,或者为他们采购了物资……张伟感到一阵恶心。魏忠贤知道吗?还是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干的?王体乾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此事秘密追查,范围控制在最小。重点查这笔银子最终变成了什么,流向了哪里。账册人证,尽力保全。”张伟嘱咐道。他这位弟弟,责任心过剩,但做事靠谱。
送走朱由检,张伟感到一阵疲惫。内外交困,敌暗我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走到窗前,望着紫禁城恢宏的殿宇,心中那个现代社畜的灵魂忍不住吐槽:这皇帝当得,比996累多了,关键是还没法辞职!
吐槽归吐槽,该干的活儿还得干。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思路:当前核心矛盾,是“蜃楼”的陆海渗透。应对策略,陆上以辽东防守和燕山封印为主,海上以东南防御和破袭据点为主。关键支撑,是科技突破(徐光启、宋应星)和资源整合(钱、粮、人)。内部威胁,是王体乾等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及可能的内鬼。外部机会,是郑芝龙等海上力量以及……或许可以尝试联络的、同样受“鬼船”威胁的西洋人?
想到西洋人,张伟心中一动。徐光启与西洋传教士素有往来,或许可以通过这条线,了解西洋人是否也遭遇了类似“鬼船”的袭击?他们是否有不同的应对经验?甚至,在共同的威胁下,是否存在短暂合作的可能?
他立刻让人去请徐光启,想了解西洋方面的最新动向。然而,徐光启还没到,一封更紧急的密报,却通过特殊渠道,直接送到了他的御案上。
密报来自锦衣卫在辽东的潜伏哨,只有寥寥数语,却触目惊心:“辽东海州卫以南海域,昨夜现庞大幽影,形如巨鲸,背有蓝光,沿海渔村尽闻诡异鸣响,如汽笛呜咽,持续半刻方止。今晨察看,海边滩涂出现大量死鱼烂虾,皆裹粘稠蓝液,遇日光则化为恶臭烟雾。当地军户恐慌,谣传海龙王发怒。”
形如巨鲸?背有蓝光?诡异汽笛声?
这描述,与东南的“鬼船”似有不同,更加庞大,更加诡异。
张伟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明舆图前,目光从辽东半岛,划向渤海,再划向山东登莱、天津卫……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难道,“鬼船”只是“蜃楼”海上力量的先遣或分支?在深海,还有更庞大、更恐怖的“母船”或“基地”在活动?它们出现在辽东外海,是想配合陆上皇太极的攻势,进行两栖夹击?还是说……它们的真正目标,一直是渤海深处的“归墟之眼”?
那诡异的汽笛声,是警告,还是某种召唤?
“陛下,徐大人到了。”内侍轻声禀报。
张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道:“宣。”
无论来的是什么,这场席卷陆海的战争,已经避无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