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早就绝迹江湖的尸蚕。
这东西没有脑子，全靠声波控制，一旦被唤醒，就不知疼痛，力大无穷。
三百具活尸，足以将京城踩平。
苏清漪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停尸房角落一面蒙着黑布的大鼓上。
那是控制尸蚕的中枢。
现在毁了鼓，受惊的尸蚕会立刻破体而出，把这里变成虫窝；若是不管，子时一到，鼓声响起，这支活尸大军就能踏平京城。
不能毁，那就只能截胡。
她摸出袖中那枚染血的药碾残玉，这东西是前朝遗物，质地特殊，敲击时能发出极低频的震动。
苏清漪手腕猛的发力，将残玉狠狠叩击在身旁那具楠木棺材板上。
声音不大，沉闷的像心脏在棺材里跳动。
她利用棺木的空腔共鸣，模拟出尸蚕求偶时的低频躁动。
原本死寂的尸群瞬间炸了锅。
那些被缝合在皮肉下的凸起开始疯狂乱窜，像是失去了指挥的无头苍蝇。
那诡异的求偶信号让它们没有破棺而出，反而在宿主体内自相残杀起来。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此起彼伏，像是几百只老鼠在啃噬木头——那是尸蚕饿急了，把同类和宿主当成了食物。
“就是现在！”
一声厉喝从破墙处传来。
阿沅浑身是伤，左臂软绵绵的垂着，右手却提着一只巨大的布袋，踉跄的冲了进来。
她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将布袋里浸透了高浓度酒精的艾绒球，像不要钱似的砸向棺木缝隙。
“给我烧！”苏清漪飞身而退，手中火折子划出一道弧线。
火星碰到酒精艾绒，没有爆炸，反而腾起一股幽蓝色的高温烈焰。
艾草的药性有穿透力，加上酒精助燃，火舌顺着棺材缝隙贪婪的舔舐进去。
一阵阵类似爆米花的脆响密集炸开。
那是尸蚕受不住高温，体内的蛋白质瞬间凝固爆裂的声音。
原本可能引发瘟疫的剧毒体液，还没来得及挥发，就被这几百度的高温当场气化，只在这封闭空间里留下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就在火势即将吞没整个地窖时，头顶的通风口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所有人听令！围死义庄，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来！”
禁军统领粗犷的声音带着杀意。
大门被暴力撞开，数百支闪着寒光的箭矢瞬间锁定了站在火海边缘的苏清漪。
“苏清漪！你这妖女放火烧尸，毁坏证物，我看你这次往哪儿跑！”统领狞笑着拔刀，正要下令放箭，一只穿着黑色麒麟纹朝靴的脚，重重的踏在了门槛上。
那一脚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夜玄凌负手而立，身后是大批如鬼魅般的暗卫，气场比这漫天大火还要灼人。
他看都没看那统领一眼，只是冷冷的盯着火光中那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从怀中摸出一卷明黄色的密诏。
“跪下。”
两个字，轻的像风，重的像山。
那统领腿肚子一转筋，条件反射的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夜玄凌展开密诏，声音不大，却清晰的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查，前朝余孽勾结外敌，以活人炼蛊，假借药神之名，行瘟疫之实。特命药监正卿苏清漪，奉旨彻查此案，遇官大三级，先斩后奏。”
全场死寂。
只有火烧棺木的噼啪声。
那统领猛地抬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药监正卿？
先斩后奏？
这分明是把尚方宝剑递到了这女人手里！
“还要本王重复第二遍吗？”夜玄凌眼神如刀，扫过那群呆若木鸡的禁军，“封锁义庄，协助苏大人——清场。”
“是……是！谨遵摄政王令！”统领连滚带爬的起身，原本指向苏清漪的刀锋瞬间调转，对准了黑暗中那些试图逃窜的义庄守卫。
苏清漪没有理会这场反转，她快步走到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旁。
那是尸蚕的母体，怀里似乎护着什么东西。
她用手术刀挑开焦黑的衣物，一枚半月形的铜符滚落出来。
苏清漪瞳孔一缩，迅速掏出怀里的逆鳞令。
两枚金属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机簧咬合声。
合二为一的令牌背面，刻着一行早已磨损的小字：大灾之年，以此令调天下药石，封城，绝户，焚尸，以活万民。
苏清漪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什么谋逆，什么妖妃。
当年的那位药妃，根本不是造反。
她拿着这块令牌，在瘟疫横行时，做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强制隔离，集中销毁传染源头。
她用铁血手段，背负沉重骂名，生生掐断了瘟疫。
所谓的“前朝秘宝”，就是一套能在乱世救命的防疫体系。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将那枚发烫的令牌用力按进她的掌心。
“看懂了吗？”夜玄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替她挡住了风口吹来的烟尘，声音低沉而笃定，“史书是胜利者写的，但命是自己挣的。从现在起，你就是大靖的药神，是朕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远处皇城的方向，隐约可见灯火通明。
皇帝亲笔御赐的“药神旗”正在连夜赶制，而那些盘踞在京城的复辟派据点，在这一夜之间被暗夜阁连根拔起。
唯有一封信鸽趁着夜色混乱，悄无声息的飞出了城外，没入茫茫夜色。
义庄的火势未歇，热浪滚滚。
苏清漪却像是感觉不到烫一般，直接将那块还在冒烟的焦黑棺材板一脚踹翻，当做临时的桌案。
她把那枚刚刚合璧的“逆鳞令”重重拍在上面，眼神里透出一股疯魔般的冷静。
“阿沅，研墨。”
“啊？在、在这里？”阿沅看着这一地焦尸，吓得结巴。
“就在这里。”苏清漪从袖中抽出几张未烧尽的黄纸铺开，手中的手术刀在指尖飞快的旋转了一圈，稳稳插在案头，“既然他们把舞台搭好了，那我就在这里，给这天下人开一剂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