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安静的出奇,寒铁针收回匣子的轻响,听着格外刺耳。
苏清漪没跪,甚至连腰都没弯一下。
她的指腹划过紫檀木匣,上面刻着一行磨损的字:医不叩君门。
这是百草堂初代药王留下的祖训,那位药王的脾气出了名的古怪。
“陛下的算计不错。”
苏清漪垂下眼,目光落在小皇帝袖口露出的蜡封一角,语气平淡。“您要是真想杀我,就不会把那片救命的净蛊雪莲藏在身上。这既是您的后路,也是给我的考验。”
小皇帝稚嫩又阴沉的脸上,神情终于有了松动。
他刚想开口,喉咙里就爆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咳咳咳——噗!”
一口带血块的黑血喷在锦被上,小皇帝身子一僵,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瞬间没了人色,透着一股死气。
余毒未清,气急攻心。
“陛下!”
“圣上!”
殿门口的太医们尖叫起来,脚下却没人敢动弹,一步都不敢往里挪。
李长青捏着银针的手不停发抖,视线在苏清漪和小皇帝之间来回扫动,满眼都是慌乱。
刚才苏清漪踹门已经是大不敬,这时候谁敢上去扎针?治好了是本分,治不好,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陪葬!
一群占着位置不干活的废物。
苏清漪心里冷哼一声,转身一把扯过药箱。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很清脆。
她从药箱夹层扯出一条素白棉布,利索的在自己右手腕上缠了两圈,最后用力的打了个死结。
昏暗的烛火下,那条白布格外显眼,透着一股决绝的味道。
“都给我看清楚了。”
苏清漪扬起缠着白布的手腕,声音不大,却很沉稳。“从今天起,这条白带就是医鉴司的规矩。只要系着它,遇到急症就能直接进宫,不用等圣旨!治好了算他命大,治不好,我苏清漪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到了跟前。
小皇帝视线模糊,只看到一道白影闪过,后脑的风府穴就传来一阵剧痛。
寒铁针刺入,捻转,提插。
那一瞬间,苏清漪的眼神专注而冰冷。
一只修长的大手拨开珠帘。
夜玄凌走了进来,靴子上没有沾到一点雪泥,他悄无声息的站到了龙床边。
他弯腰,捡起刚才从小皇帝袖中滑落的明黄卷轴。
那是杀人的密诏。
小皇帝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眼珠子却死死盯着夜玄凌的手,眼神里满是戒备。
夜玄凌没拆。
他把那卷能搅动朝堂的密诏在指间转了一圈,随手丢回小皇帝的枕边。
“既然敢用自己的命赌她能救你,怎么就不敢赌她能帮你坐稳江山?”摄政王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嘲弄。
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殿门,冷冷扫过外面跪着的六部尚书。“比起一把救人的刀,陛下更该提防的,是外面那些连只蛊虫都喂不饱的忠臣。”
殿外的风雪更大了,那群穿着官袍的大臣却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呼……”
苏清漪收回最后一根针,小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崩——”
一声很轻的断裂声。
苏清漪低头,看见小皇帝手腕上一根褪色的红绳断了,轻飘飘的落在沾血的被子上。
那绳子的编法很粗糙,绳结里还嵌着一颗小小的药木珠子。
苏清漪瞳孔微微一缩。
这编法……是百草堂给新生儿祈福的长命结。据说,这就是当年那位药妃在冷宫里留给小皇帝唯一的念想。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夜玄凌。
但夜玄凌似乎对这红绳不感兴趣,连那个刚捡回一条命的小皇帝也没多看一眼。
他转身就走,黑色的斗篷带起一阵冷风。
“三天后,暗夜阁会送个箱子去医鉴司。”
人已经走进了风雪里,懒洋洋的声音才远远传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里面有几本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前朝医典,苏大人收好,别当柴火烧了。”
苏清漪捏着针的手指一紧。
前朝医典?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白布带,又看了看那根断掉的红绳,心里莫名一动。
直觉告诉她,那个箱子里装的,恐怕不只是医书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