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轮滚过青石板路,发出“格楞格楞”的单调声响。
车厢里,苏清漪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发呆。
那朵血莲虽然已经藏进皮下,看不出半点痕迹,但这会儿只要她心绪稍微有些乱,那块皮肤就开始发烫,一下一下的跳,像装了个起搏器。
“若启阵成功,速赴北境取净蛊雪莲。”
母亲信里这句话,不断在她脑子里重复。
北境,自封,雪山。
如果守陵使没有骗她,那个所谓的净蛊雪莲,是母亲用自己身体里的初代蛊母镇压病毒库的钥匙。
归墟那帮人想要它,是为了释放原始病毒。而她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拿到手,把这颗不定时炸弹彻底拆除。
“到了。”
夜玄凌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苏清漪的思绪。
这男人明明眼睛看不见,认路却很准。
苏清漪掀开车帘一角,熟悉的百草堂金字招牌就在眼前。
只是今天的门口,似乎有些太热闹了。
没有迎客的伙计,也没有排队抓药的百姓。
大门紧闭,台阶上站着十几个穿着百草堂号服的人。领头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手里攥着一把扫帚,像是攥着尚方宝剑,正是看着她长大的老药工,赵伯。
“什么情况?集体罢工讨薪?”苏清漪挑了挑眉,刚想把脚踏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就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赵伯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股子苦大仇深,不像来讨薪,倒像是来讨命的。
“妖女!你还敢回来!”
苏清漪才刚露个头,赵伯就是一声暴喝,唾沫星子恨不得喷出三丈远。
他手里举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那是先帝当年赐给苏家祖上的药行铁券,如今却成了指着苏清漪鼻子的凶器。
“大家伙儿看清楚了!这女人根本不是大小姐!咱们药妃娘娘那是何等人物,早就去了,哪里来的女儿?”
赵伯喊得青筋暴起,眼神狂热,“这是归墟派来的妖女!想抢咱们百草堂的祖业,还在药里下毒!那个什么青霉素,根本就是邪术!”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年轻学徒像是收到了信号,把手里抱着的几箱成品药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药味。
苏清漪只觉得脑仁疼。
这就是传说中的疯起来连自己饭碗都砸?
这几箱药要是放到黑市上,足够这几个小伙子娶八房媳妇了。
“呼吸频率不对,瞳孔大概率是散的。”夜玄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苏清漪身侧,虽然双眼缠着渗血的布条,但气场依然强大。
他侧耳听了听,压低声音说:“赵伯左袖口里有个东西,撞击声很脆,像是骨头。那是控心蛊引的残片。”
苏清漪心头一跳:“控心蛊?”
“这帮人的记忆被洗掉了。”夜玄凌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扣住了腰间的软剑,“这叫忘忆散,归墟惯用的伎俩。抹掉原本的记忆,填进去一段假的。现在在他们脑子里,你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入侵者。”
这就是归墟的手段,正面玩不过,就来她的大本营搞事。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夜玄凌准备拔剑的手。
“别动刀,都是自己人,医药费还得我出。”
她推开夜玄凌的胳膊,整了整衣领,大步走下马车。
“赵伯,您这故事编得不错,茶馆说书的都没您精彩。”苏清漪脸上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凉,“既然你说我不是苏家血脉,那咱们就按苏家的规矩办。”
她一挥手,对着身后一直没敢吭声的管家喊道:“去,把库房里的验脉铜人给我抬出来!”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验脉铜人,那可是百草堂的镇店之宝。
据说这铜人肚子里有一套精密的机关,只有苏家嫡系的血滴进去,特定的成分才能触发机关运转。
片刻功夫,一尊半人高的黄铜人偶被抬到了大门口。
苏清漪二话不说,抽出手术刀就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进铜人张开的嘴里。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连赵伯那狂热的表情都凝固了一瞬。
“咔……咔哒……”
铜人腹部先是传来几声滞涩的摩擦声,紧接着,像是齿轮咬合到位,一阵悦耳的金石之音响起。
铜人的右手缓缓抬起,掌心翻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莹润剔透的白玉蝉。
那玉蝉背面,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苏”字。
这信物哪怕把铜人砸烂了也拿不出来,只有机关正向触发才会吐出。
“看清了?”苏清怡捻起那枚玉蝉,在赵伯眼前晃了晃,“这东西不认人,只认血脉。要不要我也给你放点血试试?”
赵伯死死盯着那枚玉蝉,原本坚定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裂痕,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出了错。
但他很快又捂着头嘶吼起来:“假的!都是假的!这是妖术!这是蛊术幻象!大家别信她!烧死这个妖女!”
他喊得声嘶力竭,周围那些本来有些动摇的学徒,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又开始蠢蠢欲动,几个人甚至举起了手里的火把。
“放肆!”
一声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却威严十足的怒喝从马车里传出。
小皇帝掀开帘子跳了下来,手里拎着那件明黄色的龙袍玉带,直接往台阶上一摔。
“朕亲封的大靖药神,你们这群刁民也敢质疑?还要烧死她?来,连朕一块烧了助助兴!”
这一手简直是王炸。
再怎么被洗脑,对于皇权的敬畏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学徒们,“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手里的火把扔得比烫手山芋还快。
只有赵伯没跪。
他站在原地,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突然翻起大片的眼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荷荷”声。
“小心!”夜玄凌厉喝一声。
话音未落,赵伯的左袖中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哨响。
那是骨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像是突然爆发了力量,双脚一蹬地,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般扑向苏清漪,那双枯瘦如鹰爪的手直取她的咽喉!
这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个人。
苏清漪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不仅没躲,反而往前跨了半步,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赵伯的手腕脉门,右手食指并拢,快准狠地在他手腕内侧的神门穴上重重一点。
这一指,带上了她体内刚刚被激活的一丝血莲之力。
“啊——!”
赵伯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触电一样瘫软下去。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一只黑色的甲虫慌不择路地从他的耳道里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展翅,就掉在地上僵直不动了——它被那一指的内劲直接震碎了内脏。
苏清漪一脚踩在那只虫尸上,听着那清脆的碎裂声,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瑟瑟发抖的旧仆。
“看清楚了吗?这才叫蛊。”
她蹲下身,看着昏迷不醒的赵伯,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了百草堂深处那幽暗的阴影。
“既然来了,就别躲着了。下次再送见面礼,记得送点有创意的,这招借刀杀人,太老套。”
没人回应,只有深秋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打着旋儿。
几个机灵的伙计赶紧上前,把赵伯五花大绑起来。
“先把人押去地牢,记得把他全身上下搜一遍,连头发丝都别放过。”苏清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虽然平静,但心里那股不安并没有散去。
赵伯这种资历的老员工都被下了蛊,说明百草堂的安保早就成了筛子。
对方既然敢在她家门口演这么一出大戏,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恶心她一下这么简单。
果然,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负责搜身的管家就一脸惨白地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块从赵伯贴身汗巾夹层里拆出来的东西。
那不是毒药,也不是暗器。那是一张边缘烧焦的纸,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张没画完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