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很轻,像一片快要碎掉的枯叶,但上面的内容却沉得让苏清漪的手腕不住发抖。
“若启阵成功,速赴北境取净蛊雪莲——吾以身为牢,镇归墟余孽于冰窟。”
字迹娟秀,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儿。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鼻尖仿佛能闻到北境风雪的凛冽味道。
她翻过信纸,背面那一行朱红色的批注,像一道刚划开的伤口,刺入眼帘。
先帝朱批:“宁毁圣女,不纵蛊祸。”
这八个字,力透纸背,带着帝王家特有的冷血。
一股凉气顺着苏清漪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什么殉葬,什么情深义重,全是假的。
她的母亲和先帝,一个心知肚明地去“死”,一个顺水推舟地去“埋”。
母亲没死,成了北境冰原上的一座活监狱。先帝也没想救她,只想把这座监狱连同里面的犯人一起永远封存。
这是一场为了稳固江山而进行的残酷隔离。
“别去北境。”
一只冰凉的大手突然扣住了苏清漪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夜玄凌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耳边,那双被血浸透的布条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
他一边咳着血,一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说道:“那是饵。归墟那帮疯子,要你亲手杀母,完成弑亲承蛊,才能彻底接管蛊母的控制权。”
弑亲承蛊?
苏清漪的眉心狂跳。
这剧情走向是嫌她心理阴影面积不够大。
“伸手。”
夜玄凌根本不给她吐槽的机会。
他咬破指尖,温热粘稠的血顺着修长的手指流下,在苏清漪掌心那枚滚烫的晶珠上,飞快地画了一个诡异的符文。
那是夜氏皇族秘传的压胜符。
“用我的血压阵。”夜玄凌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握着苏清漪的手却很稳,“这东西反噬起来六亲不认,我这残躯破败,替你分担三成,死不了。”
苏清漪心里猛地一酸。这个男人,都这时候了还在逞能。
还没等她开口,旁边一直当背景板的小皇帝突然动了。
他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把扯下身上那件象征权力的明黄色龙袍,毫不犹豫地盖在那座阴森的祭坛上。
“传朕口谕!”
稚嫩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威严。
小皇帝挺直了脊背,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守陵残兵,朗声道:“朕代天宣诏:九黎非逆,归墟正名!自今日起,敕封苏氏清漪为大靖‘药神’,执掌天下医蛊之事,位同摄政,见诏如见君!”
苏清漪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小子,长进了。
这不仅是一个虚名,更是一道免死金牌。有了这道旨意,日后她身怀蛊母秘密的事情曝光,朝堂上那些老顽固想动她,也得先掂量掂量是不是要公然抗旨。至于归墟那帮想拿她当工具人的余孽,若是敢动大靖的药神,就是与整个国家为敌。
“谢主隆恩。”苏清漪没有下跪,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下了这份差事。
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枚已经开始发烫,甚至隐隐发出嗡鸣声的晶珠,狠狠按进了龙袍覆盖下的祭坛中心凹槽。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紧接着,苏清漪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正在被狠狠抽离。
那是潜伏在她体内的脐带血感应到了召唤,顺着地下的导管,涌向那七盏青铜长明灯。
“噗、噗、噗……”
七盏灯火次第燃起,呈现出妖异的幽蓝色。
苏清漪咬紧牙关,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指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寒光凛冽的手术刀。
她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的左手掌心就是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精准地滴落在沸腾的灯油之中。
“给我开!”
随着她一声低喝,那七朵幽蓝的火焰像是被注入了助燃剂,猛地窜起三丈高,在半空中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朵巨大的火焰莲花。
轰——!
一道耀眼的光柱直冲地宫穹顶。
原本摇摇欲坠的地宫在这股力量的支撑下,震动竟然平息了。
光晕流转间,那些原本让人头皮发麻的毒虫尸蹩,此刻褪去了漆黑的外壳,化作无数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温顺地环绕在苏清漪周身飞舞。
它们不再是兵器,而是臣服的子民。
苏清漪掌心那枚晶珠终于承受不住能量负荷,“啪”的一声炸裂开来。
粉末在半空中迅速重组,凝聚成一朵半透明的血色莲花,缓缓悬浮在她的眉心之前。
那一瞬间,苏清漪的意识仿佛被拉扯到了极远的地方。
她“看”到了万里之外的北境冰原。
风雪之中,一道身着白衣的模糊身影,正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跪拜。
那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起身,决然地走进了一座被玄冰封锁的洞窟,随后,洞口彻底崩塌,将一切掩埋在风雪之下。
那是母亲最后的告别,也是她身为上一代圣女,给女儿铺平的最后一段路。
苏清漪眼眶一热,视线有些模糊。
所有的光芒都在此刻收敛,那朵半透明的血莲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苏清漪的掌心,消失不见。
地宫重归寂静,只有长明灯还在静静燃烧。
一只带着血腥味的手摸索着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指。
夜玄凌依旧看不见,但他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位置,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掌心那道刚刚愈合的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温柔:“好了。从今往后,你不需要是谁的女儿,也不需要是谁的圣女。你可以只做苏清漪了。”
苏清漪反手扣住他的手掌,刚想说点什么来破坏这煽情的氛围,却突然觉得掌心那朵隐入皮下的血莲轻轻搏动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感顺着经络蔓延至全身。
三人并肩走出地宫时,外面已是晨光熹微。
一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停在荒草丛生的陵园外,车辕上挂着的灯笼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只窥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