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五十三分，林默睁眼。
其实四点就醒了，一直在等。
隔离室的灯惨白，监控红点一闪一闪。林默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心跳在加速。
七分钟。
还有七分钟，赵刚就到了。
张明远临死前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夜。
小心赵刚。
三个字。
林默认识赵刚八年。从进刑侦支队开始，赵刚就是副队长。第一个大案，赵刚把功劳全推给他，自己躲后面抽烟。
那个赵刚，还是赵刚吗？
走廊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林默闭眼，调整呼吸，装出刚睡醒的样子。
钥匙转动，门开了。
赵刚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脸上是熟悉的笑容。
“林默，身体怎么样了？”
声音也熟悉，沙哑，老烟枪的嗓子。
林默坐起来，揉眼睛，装虚弱。
“赵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废话，你小子出这么大事，我能不来？”赵刚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人。都穿便装，但站姿是警察的味道。
林默扫了一眼。
老周，赵刚的司机，昨天见过。
还有三个生面孔，两男一女。
赵刚在床边坐下，拍他肩膀。
“沈队长说你接触了规则力量，要隔离观察。我跟上面申请了半天，总算把你要回来了。走吧，回局里，让咱们自己医生看看。”
林默没动。
眼眶深处传来刺痛，金色文字浮现。
他看向赵刚。
灰雾浓得像茧，裹着整个人。雾气在蠕动，像无数条蛇在皮肤下游走。
【状态：完全替换】
【本体意识已被镜像体覆盖】
【危险等级：极高】
林默心往下沉。
不是污染，不是控制。是完全替换。
眼前这个笑着叫他名字的人，已经不是赵刚了。
他移开目光，扫视其他四人。
老周，灰雾浓重。
左边年轻男人，灰雾缠身。
右边女人，同样有雾。
只有最后那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干干净净。
四个人，三个被污染。
这哪是来接人，分明是来抓人。
“林队，发什么愣？”赵刚笑着站起来，“走吧，车在外面。”
林默没动，脑子飞速转。
硬拼不行。他现在虚弱，对面三个敌人。
只能拖。
“赵哥，我这身体”林默咳嗽两声，“沈队长说观察期没结束，要不再等两天？”
“等什么等？”赵刚摆手，“影组织那帮人就知道走程序，你一个警察，在他们这儿待着算怎么回事？放心，我跟上面都打好招呼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夜出现在门口，脸色不好看。
“赵副队长，移交手续还没办完。”
赵刚转身，笑容不变：“沈队长，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的是今早八点办手续，不是八点带人走。”沈夜走进来，站在林默和赵刚之间，“林默的观察报告还没出，按规定，他现在不能离开。”
气氛变了。
赵刚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沈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按规矩办事。”
两人对视。
林默趁机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张纸条。沈夜给的紧急联络方式。
纸条背面空白。
林默用指甲在上面划字。
赵刚已被替换。负二层有锚点。
八个字，划得手指发疼。
“沈队长，我敬你是影组织的人，但林默是我的下属。”赵刚语气变硬，“他出了事，我这个当领导的有责任把他带回去。你要是非拦着，那咱们就只能走正式程序了。”
沈夜冷笑：“正式程序？好啊，那就等报告出来再说。”
“报告要等多久？”
“快的话今天下午，慢的话三五天吧。”
赵刚眼神闪了闪。
林默注意到，他身上的灰雾蠕动得更快了。
不对劲。
镜像体在判断局势。
林默装作站不稳，往沈夜方向踉跄一步。趁两人注意力在对方身上，把纸条塞进沈夜手里。
沈夜身体微僵，但没多余反应。
“赵副队长，要不这样。”沈夜语气缓和些，“你先回去，等报告出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赵刚没说话，目光在沈夜和林默之间来回扫。
那目光让林默后背发凉。
不是赵刚的眼神。
赵刚看人从来带笑，哪怕生气也是皮笑肉不笑。但现在这双眼睛冰冷、锐利，像在扫描猎物。
“行。”赵刚突然笑了，“那就等报告。”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林默。”
林默抬头。
赵刚回过头，笑容灿烂：“张明远的案子，局里还等着你回去结案呢。别让大家等太久。”
张明远。
林默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试探。
“知道了，赵哥。”林默声音平静，“等我好了就回去。”
赵刚点点头，带着四人离开。
脚步声渐远，林默后背全是冷汗。
沈夜低头看手心的纸条，脸色变了。
他抬头看向林默。
林默微微点头。
沈夜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攥进拳头。他转身面对赵刚，语气更硬。
“赵副队长，我刚收到总部通知，林默的隔离等级提升了。在新评估报告出来前，任何人都不能带他离开。”
赵刚眯起眼：“什么通知？我怎么没收到？”
“内部通知，不经过警方系统。”
“沈队长，你这是在耍我？”
“我在执行命令。”
两人对峙。
林默站在一旁，表面虚弱，实际全身绷紧。他注意到赵刚身后那三个被污染者在调整位置。老周往左挪半步，年轻男人往右移了点。
包围圈在收紧。
手腕上的印记开始跳，频率越来越快。
他们要动手了。
“沈队长。”赵刚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那种平静让人发冷，“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要拦我？”
沈夜没退：“我确定。”
赵刚笑了。
那笑容没有任何温度，像面具上画的。
“那就没办法了。”
他抬手。
老周第一个动，速度快得不正常。他直扑林默，手里多了把匕首。
林默早有准备。
印记的预警让他提前半秒察觉危险方向。他往右一闪，老周扑空，匕首划过衣角。
“动手！”赵刚喝道。
另外两个被污染者同时出手。年轻男人从右侧包抄，女人绕到身后堵退路。
三个方向，三个敌人。
林默没退路。
但他不需要退路。
印记在疯狂跳，每一次都精准指示危险来源。左边，侧身躲开。背后，前扑避过。右边，矮身闪过。
三个被污染者的攻击全部落空。
他们愣了。
这不对。
一个普通刑警，怎么可能躲开三人围攻？
混乱中，沈夜反应过来。
“封锁设施！”他拔枪，对准赵刚，“所有人不许动！”
警报响起，刺耳的蜂鸣在走廊回荡。铁门开始落下，封锁各个通道。
赵刚脸色终于变了。
“沈夜，你疯了？”
“我没疯。”沈夜枪口稳稳指着他，“赵副队长，或者我该叫你什么？你身上那层东西，以为我看不出来？”
赵刚眼神闪烁，随即恢复平静。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沈夜冷笑，“等总部的人来了，做个全面检测，什么都清楚了。”
赵刚沉默两秒。
然后他动了。
速度快得离谱。沈夜来不及反应，枪就被打飞。赵刚一把掐住他脖子，把他提起来。
“你以为封锁设施就能困住我？”
赵刚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沙哑的老烟枪嗓音，而是空洞的、像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回响。
“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我，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闭嘴。”
沈夜被掐得脸色发紫，还在挣扎。
林默趁机转身就跑。
“拦住他！”赵刚喝道。
老周和另外两人立刻追上来。
林默冲进走廊，铁门正在落下。他加速，从缝隙里滚过去。铁门在身后轰然落地，暂时挡住追兵。
但挡不了多久。
那些被污染的人，力量远超常人。
林默沿着走廊狂奔，脑子里快速回忆设施布局。负一层，他现在在负一层。要去负二层，得找楼梯或电梯。
印记在跳，指引方向。
不是指向追兵，而是指向下方。
锚点在召唤他。
林默拐进岔道，找到通往负二层的楼梯。他三步并两步冲下去，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巨响。
追兵突破封锁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默跑到负二层，昨晚来过的走廊出现在眼前。他知道特殊物品存放区在哪。
冲到那扇铁门前，门还锁着。
身后脚步声已经到楼梯口。
林默掏出铁丝，手指发抖，强迫自己冷静。三十秒，只有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锁开了。
他推门冲进去，反手带上门。
房间昏暗，架子上的封存物品在微光中投下影子。林默穿过一排排架子，跑到最深处。
黑布还在。
他一把扯开。
古镜出现在眼前，青铜边框上的符文在微微发光。镜面泛着幽暗的光泽，像一潭死水。
林默盯着镜子，镜子里的倒影也在盯着他。
这一次，倒影没笑。
它在动。
倒影的手抬起来，贴在镜面内侧，像要从里面爬出来。镜面泛起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散。
门外传来撞击声，追兵到了。
林默站在古镜前，身后是即将破门的敌人，面前是正在苏醒的镜中人。
他必须做选择。
摧毁锚点？不行。笔记上写得清楚，贸然动手会触发反噬，他现在扛不住。而且镜中人已经开始苏醒，这时候激怒它等于找死。
门外撞击声越来越响，铁门在颤抖。
林默扫视四周，寻找出路。
架子，封存物品，符纸，铁链
他目光落在角落一扇生锈的通风口上。
来时没注意，现在看来，那是唯一退路。
林默转身冲向通风口，身后传来镜面破裂般的声响。他没回头，知道那是镜中人在挣扎。但古镜上的封印还在，那些符纸和铁链暂时能困住它。
通风口的盖板锈迹斑斑，林默用力一扯，金属发出刺耳尖叫。
铁门终于被撞开了。
老周第一个冲进来，目光扫过房间，看到林默正往通风口钻。
“他在那儿！”
林默已经钻进管道。
身后传来追兵的咒骂声和攀爬声。管道很窄，他们进来会慢，但不代表追不上。
林默拼命往前爬，手腕上的印记跳得像要炸开。
不是因为追兵。
是因为身后那面古镜。
他能感觉到，镜中人的意识在追踪他。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像有双眼睛贴在后脑勺。
管道七拐八弯，林默凭着印记感应避开两个岔口。那些岔口通向的方向，印记跳得更剧烈，说明有被污染者在等着。
赵刚布置得很周全。
但他漏算了一点。
林默手腕上的印记不只是诅咒，还是探测器。
三分钟后，林默从出口滚出来，发现自己在设施另一侧，一条通往地面的紧急通道。
警报还在响，但这边没追兵。
他没犹豫，直接往上跑。
跑到一半，口袋里手机震动。
林默掏出来，陌生号码。
他接通。
“林默。”沈夜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喘息，“你在哪？”
“紧急通道，往地面走。”
“别走正门，赵刚的人在外面守着。往东走，有个废弃排水口，我让人在那儿接应你。”
“你呢？”
“我没事，那家伙没杀我，只是把我关起来了。”沈夜顿了顿，“你给我的纸条负二层的锚点，是真的？”
“是真的。一面古镜，被你们封存在特殊物品区。”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我知道了。”沈夜声音变得很沉，“你先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沈夜。”林默停下脚步，“赵刚不是被污染，是被完全替换了。你对付不了他。”
“我知道。”沈夜说，“但我能拖住他。”
电话挂断。
林默握着手机，站在昏暗的通道里。
他知道沈夜在做什么。
拖延时间，让他逃出去，然后想办法处理那面古镜。
但赵刚不会让他得逞。
镜像体继承了赵刚的记忆和能力，甚至更强。沈夜一个人不是对手。
林默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跑。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活着出去，然后找到摧毁锚点的方法。
四天。
还有四天时间。
跑出排水口时，天已经亮了。灰蒙蒙的晨光洒在脸上，林默眯起眼，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窗摇下，露出张陌生的脸。
“林警官？沈队长让我来接你。”
林默没动，启动真相之眼扫了一眼。
干净的，没有灰雾。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启动，驶向城市。
林默靠在座椅上，闭眼。
手腕上的印记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他镜中人的存在。
那双在镜子里微笑的眼睛，那句无声的话。
找到你了。
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