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显示还有三公里，林默把车停在路边。前面的路被封了。
两辆黑色商务车横在路中央，车身没有标识。几个深蓝制服的人站在路障后面，拿着仪器对着远处比划。
林默熄火，摇下车窗。
冷风灌进来，带着股腥味。不是血腥，更像腐烂的金属，闻着胃里发紧。
他看向导航上标注的位置。
一座烂尾楼。
灰色混凝土框架裸露在外，窗洞像一只只空眼眶。楼体周围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脚手架歪歪扭扭靠在墙上，至少荒废了三四年。
这地方能开体验馆？
林默掏出手机确认地址。没错，工商登记显示穿越历史体验馆的注册地址就在这栋楼的一层。
一家正常营业的公司，地址注册在废弃建筑里？
要么皮包公司，要么这栋楼另有玄机。
林默推开车门下车，朝路障走去。
没走出十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商务车后面绕出来。
沈夜。
影组织领队，代号夜鹰。昨晚在博物馆门口见过的男人。
沈夜穿着黑色作战服，腰间别着枪套，脸比昨晚还严肃。他看到林默，眉头立刻拧起来。
"林默，你怎么在这？"
"查案。"
林默没停下。
沈夜伸手拦住他："这里已经被定性为现实侵蚀区，禁止任何人进入。"
林默停下，看着沈夜的手："现实侵蚀区？"
"规则力量外泄，污染了周围空间。普通人进去，轻则迷失，重则当场死亡。"沈夜的表情很凝重，"我们已经在这里布控六个小时，损失了两名队员。"
林默目光越过沈夜肩膀，看向烂尾楼。
从这个角度看，楼体灰蒙蒙的，和周围环境没什么区别。但林默的直觉告诉他，那栋楼有问题。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楼里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你们在这里布控，是为了抓白面具的人？"
沈夜没否认："这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我们追踪很久才找到。但现在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规则力量已经渗透到现实空间，需要等专业设备到位才能进去。"
林默盯着沈夜的眼睛："张明远，连环死亡案的第一个死者，他生前最后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沈夜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他的手机给我发了条短信。"林默说，"一部在物证室躺了两周、早就没电的手机。"
沈夜的表情变了。
他盯着林默看了几秒："你确定是张明远的手机？"
"物证室封存的那部，编号2024-1107-003。我亲眼看到的，手机屏幕是亮的，电量显示零，但还在正常运行。"
沈夜沉默了。
他转身看向烂尾楼，脸色更沉："这就说得通了。
"什么意思？"
"我们布控六个小时，期间监测到三次异常信号波动。"沈夜压低声音，"信号源就在那栋楼里，但设备无法锁定具体位置。现在看来，那些信号很可能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林默皱眉："你是说，张明远还活着？"
"不是活着。"沈夜摇头，"是被困住了。"
他指着烂尾楼："这个地点是白面具组织的节点，他们用某种手段，把规则力量引入现实空间。你看到的那栋楼，表面是废弃建筑，实际已经被规则侵蚀了。进去的人，如果没有特殊能力，要么迷失出不来，要么直接被规则吞噬。"
林默盯着那栋灰楼。
太阳穴传来刺痛。
不是普通头疼，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真相之眼。
冷却期结束了。
林默眯起眼睛，视野开始变化。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乱码，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然后乱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灰色薄膜。
那层膜覆盖在整栋楼的表面，像一张巨大蛛网，把建筑包得严严实实。膜上浮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不清具体内容。
但林默能感觉到，那些文字就是规则。
具象化的规则。
他目光顺着薄膜往上移，落在二楼一个窗口。
窗口里站着一个人。
三十出头，戴眼镜，穿格子衬衫，脸色苍白得像纸。
张明远。
林默认得这张脸，案卷里的照片他看过无数遍。
但张明远明明已经死了，尸体还躺在殡仪馆的冷柜里。
窗口里的张明远似乎也看到了林默。他嘴唇动了动，像在说什么，但隔得太远，听不清。
然后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不是招手，是挥手。
那个动作的意思很明确：快走。
林默脑子飞速运转。
张明远的手机发来的短信是"别来找我"，现在他本人又在做出让林默离开的手势。
看起来是同一个意思。
但真是这样吗？
林默想起物证室里那条没发出去的草稿："小心身边人。"
如果张明远真想让他离开，为什么要发这条警告？
除非
那条"别来找我"的短信，根本不是张明远自己发的。
是有人用他的手机，故意阻止林默来这里。
而张明远现在做出的手势，也不是让他离开，而是在警告他——背后有东西。
林默后背一凉。
他没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
沈夜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看手里的平板电脑，似乎在查看什么数据。
但在沈夜身后大约十米，一个影组织的队员站在商务车旁边。
那个队员的眼睛，正直直盯着林默。
不是普通注视，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凝视。
林默启动真相之眼，看向那个队员。
队员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和烂尾楼表面的规则薄膜是同一种颜色。
被污染了。
林默收回目光，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向沈夜："你们的人，都是从总部调来的？"
沈夜抬头："大部分是，有几个是本地分部支援的。怎么了？"
林默没回答。
他目光再次落在二楼窗口的张明远身上。
张明远还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变得焦急。他嘴唇动得更快了，像在拼命说着什么。
林默读懂了他的口型。
四个字。
他们来了。
林默没犹豫。
他直接朝烂尾楼冲了出去。
"林默！"沈夜在身后大喊，"你疯了！"
林默没回头。
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层覆盖在建筑表面的灰色薄膜，真相之眼正在高速运转，将薄膜上的文字一条条解析出来。
【生人勿进，亡者不离。】
这是写在薄膜最外层的规则，字体扭曲，像被什么力量强行刻上去的。
但林默注意到，薄膜不是完整的。
在烂尾楼东北角，靠近一堆建筑垃圾的位置，薄膜上有一道细微裂缝。裂缝很小，只有拳头大小，但确实存在。
那是漏洞。
规则的漏洞。
林默调整方向，朝那道裂缝冲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影组织的人在追他。
"拦住他！"沈夜的声音带着焦急，"别让他进去！"
林默跑得更快了。
他跨过警戒线，踩着杂草和碎石，朝裂缝狂奔。
距离裂缝还有十米，他感觉到了阻力。
空气变得粘稠，像在水里跑步。每迈一步都要消耗比平时多三倍的力气。
这是规则力量在排斥他。
生人勿进。
林默咬紧牙关，继续往前冲。
八米。
五米。
三米。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嗡嗡的杂音。那层灰色薄膜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开始向他涌来，试图将他包裹。
但林默的目光始终锁定那道裂缝。
真相之眼捕捉到裂缝边缘的一行小字。
【未死之人，可入可出。】
林默大脑飞速运转。
生人勿进，亡者不离。但未死之人可入可出。
这两条规则看似矛盾，实际指向同一个漏洞。
生人和亡者是两个极端，但未死之人是中间状态。
什么是未死之人？
林默想起了张明远。
他的尸体躺在殡仪馆，但身影却出现在二楼窗口。他既是死人，又不完全是死人。
他被困在了生与死的缝隙里。
而林默自己呢？
他从秦始皇陵副本里活着出来，身上还残留着规则的印记。那张黑色卡片给了他七天时间，七天之内找到镜中人，否则就会成为下一个张明远。
从规则的角度看，他已经被标记了。
他不再是纯粹的生人，而是一个被规则染指过的存在。
未死之人。
林默没停下，直接撞向那道裂缝。
薄膜在他身前裂开，像撕开一层保鲜膜。
他穿过了规则的屏障。
身后的追兵被挡在外面，他们撞上薄膜，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被弹了回去。
沈夜站在警戒线后面，脸色铁青。
他看着林默的背影消失在烂尾楼的阴影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所有人退后！"沈夜下令，"启动b级监控协议，记录他在里面的一切行动！"
林默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穿过薄膜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模糊。
他站在烂尾楼入口，面前是一片漆黑的走廊。
走廊墙壁上爬满了灰色纹路，像血管，又像某种文字。那些纹路在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弱荧光。
林默抬头看向二楼。
张明远还站在窗口，但表情变了。
不再是焦急，而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像松了口气，又像更加担忧。
他嘴唇动了动，这次林默听清了。
"你不该来的。"
林默没回答，迈步走进走廊。
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
低头一看，地面铺满了黑色卡片。
和他收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林默蹲下身，捡起一张。
卡片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图案。
白色面具，空洞的眼眶。
和他在观察间发现的那个微型发射器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白面具组织的印记。
林默站起身，环顾四周。走廊两侧墙壁上，那些灰色纹路正在缓慢蠕动，像活的血管。纹路汇聚的方向，正是二楼。
他抬头看向楼梯口。
张明远还站在那里，隔着破碎的栏杆往下看。
两人目光在昏暗中交汇。
"你不该进来的，林警官。"张明远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默迈步走向楼梯："我收到了你的短信。"
张明远苦笑："那不是我发的。"
林默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我死了，林警官。两周前就死了。"张明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半透明，能隐约看到背后的墙壁，"但我的意识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他们用我的手机发短信，是想阻止你来。"
"他们是谁？"
张明远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恐惧："白面具。他们在这里做实验，把活人送进副本，再把副本里的东西拉出来。我是第一批实验品，也是唯一一个还保留意识的。"
林默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你知道镜中人是谁吗？"
张明远的身体抖了一下："别提那个名字。"
"为什么？"
"因为他能听到。"张明远压低声音，"在这栋楼里，所有的镜子、玻璃、任何能反射的东西，都是他的眼睛。你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在哪？"
张明远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是人，也不是鬼。他是规则本身的一部分，或者说，他就是规则的漏洞。"
林默走到二楼，和张明远面对面站着。
近距离看，张明远的身体更虚幻了，像一团随时会散开的烟雾。
"你还能撑多久？"
张明远惨笑："不知道。也许一天，也许一个小时。这里的规则在不断侵蚀我，等我的意识完全消散，我就会变成他们的傀儡。"
林默沉默两秒："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张明远看着他，眼神复杂："林警官，你知道这栋楼里有什么吗？"
林默没回答。
张明远指向走廊深处："那里有一扇门，门后面是白面具的核心实验室。他们在研究怎么把副本和现实彻底融合，怎么让规则力量永久存在于现实世界。"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如果他们成功了，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副本。没有出口，没有通关条件，只有无尽的规则和死亡。"
林默目光落在走廊尽头。
那里确实有一扇门，金属材质，和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门上刻着一行字。
【真相之门，非死者不得入。】
林默盯着那行字，真相之眼自动解析出隐藏提示。
金色文字浮现在他眼前。
【提示：此门为规则节点，需以死者之名开启。门后藏有白面具组织的核心机密，但同时也是镜中人的领域。进入后，真相之眼将被压制，你将失去所有优势。】
林默收回目光。
他看向张明远："你说你是死者？"
张明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默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开门？"
林默点头。
张明远沉默了很久。
"林警官，那扇门后面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我虽然只是残魂，但我能感觉到，门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
林默没退缩。
"我知道。"
他从口袋掏出那张黑色卡片，上面写着七日之内找到镜中人的规则。
"我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