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睁开眼，白炽灯刺得他眯了眯。
地板冰凉，硬得硌骨头。他动了动手指，又试着动脚。行，还活着。
撑着坐起来，浑身疼。低头检查——副本里那些伤口都没了，只剩疼痛还赖着不走。
王铁柱躺在三米外，裤腿上全是血迹，伤口却愈合了。他盯着天花板喘粗气。
短发女生靠墙坐着，抱着膝盖发抖。肩膀上的伤口不见了，衣服上的破洞还在。
冲锋衣女生和胖子昏着，但呼吸平稳。
林默扫视四周。展厅里，墙上挂着秦代文物介绍，玻璃柜里陈列着青铜器复制品。地上拉着黄色警戒线，门口站着几个深蓝制服的人。
不是警察。
林默当了十年刑警，对制服太熟悉。这些人的徽章不是公安系统的——银鹰图案，鹰眼位置镶着黑色宝石。
他试着调动真相之眼。
脑袋里一阵刺痛，像有东西在眼眶后面跳。但没有金色光芒，没有提示文字。
冷却中。
就在这时，林默注意到一件怪事。
门口那几个深蓝制服的人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颜色。领头的三十多岁男人是冷静的蓝灰色，旁边女队员是警惕的橙黄色，角落搬设备的后勤人员是麻木的灰白色。
林默眨眨眼，颜色还在。
不是幻觉。他能看到这些人的情绪了。模糊，但确实能看到。
真相之眼进化了？
领头的男人走过来了，步伐稳健，目光锐利，身上那层蓝灰色的光里夹杂着审视的金色。
林默没动，就坐在地上抬头看他。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几秒。
“林默，华清市刑侦支队队长，三十二岁，从警十年，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七。”男人顿了顿，嘴角微扬，“恭喜你，成为规则怪谈的幸存者。”
林默盯着他胸口的徽章。银鹰，黑眼。
他见过太多部门徽章，公安、国安、武警、特勤，没有一个用这种。这要么是新成立的秘密单位，要么就是专门处理某类特殊事件的机构。
结合这些人封锁现场的速度和熟练程度，答案不言而喻。
国家早知道规则怪谈的存在。
“我叫沈夜，代号夜鹰，影组织外勤三队队长。”男人蹲下身，和林默平视，“林队长，我需要你配合我们做份详细的情况说明。关于你在副本里的所有经历，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林默注意到沈夜身上那层蓝灰色的光在波动，边缘泛起试探的淡紫色。
这人在套话。
“副本？”林默装傻，“什么副本？”
沈夜笑了。
“林队长，你是刑侦专家，我也是。咱们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
照片上是七具尸体，正是林默之前调查的连环死亡案。
“这七个人，加上你们这批幸存者，都是秦始皇陵副本的参与者。四十八人进去，活着出来五个。”沈夜目光变得锐利。
林默接过照片，低头看了几秒，然后抬头。
“所以呢？”
“所以我很好奇。”沈夜双手抱胸，“一个普通刑警，没有任何超凡能力，怎么在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副本里活下来的？”
林默把照片还给他。
“运气好。”
沈夜身上的颜色变了，蓝灰色里渗出不耐烦的暗红。
“林队长，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次谈话。”
“我很认真。”林默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灰，“我确实是运气好。进去时跟对了人，关键时刻做对了选择，就这么简单。”
沈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换了话题。
“你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吗？”
林默没说话。
“全球范围内，类似的副本已经出现三百七十二个。”沈夜压低声音，“光是国内，过去二十四小时就有超过两万人被卷入各种副本。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八。”
林默心里一沉。
二十四小时。他在副本里待了至少两天，但现实只过去一天。时间流速果然不同。
“这不是孤立事件，林队长。”沈夜继续说，“这是场全球性的灾难。我们需要每个幸存者的情报，需要了解副本的运行规则，需要找到应对方法。”
他往前走了一步。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默感受到沈夜身上的颜色在剧烈变化，蓝灰、暗红、淡紫交织在一起。
这人急躁，在试探，同时也在隐瞒什么。
林默嘴角微扬。
“沈队长，你问我怎么活下来的，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轮到我问你。”
沈夜挑眉。
“这个问题，不在你需要知道的范围内。”
林默笑了。
“沈队长，你刚才说咱们都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审讯是双向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到不到一米的距离。
“你想从我这里套情报，我也想从你那里套情报。公平交易，对吧？”
沈夜身上的颜色稳定下来，重新变回冷静的蓝灰。但那层蓝灰色的边缘多了丝欣赏的淡金。
“有意思。”沈夜点头，“好，我回答你。影组织成立于三年前，专门负责处理国内的超自然事件。规则怪谈的存在，我们在两年前就已经确认。”
“两年前？”林默挑眉，“那为什么不公开？”
“公开？”沈夜冷笑，“告诉全世界，有种超自然力量会随机把人拉进死亡游戏？你觉得社会还能正常运转？”
林默没接话。
“过去两年，我们一直在秘密研究规则怪谈的运行机制。”沈夜继续说，“但进展很慢，因为幸存者太少了。大部分人进去就死，活着出来的要么疯了，要么什么都不记得。”
他看向林默。
“像你这样，神志清醒、记忆完整、还能反过来审问我的，是第一个。”
林默心里警铃大作。
沈夜在给他戴高帽，同时也在试探他为什么这么特殊。
“我是刑警。”林默耸肩，“见过的死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心理素质好点，很正常。”
沈夜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换话题。
“林队长，你在副本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林默脑海里闪过铜符和真相之眼的画面，但脸上没任何表情变化。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林默迎着沈夜的目光，“我能活下来，靠的是观察和推理。规则写在墙上，我就分析规则的逻辑漏洞。怪物有弱点，我就找弱点。这是刑侦的基本功，没什么神秘的。”
沈夜身上的颜色又变了，蓝灰色里渗出怀疑的暗紫。
他不信，但没证据。
“好吧。”沈夜点头，“既然林队长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找我。”
林默接过名片。黑色的，上面只有个手机号和银鹰徽章的图案。
“另外。”沈夜补充道，“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是影组织的特级观察对象。这意味着你会受到我们的保护，但同时，你的一举一动也会被我们关注。”
林默把名片收进口袋。
“监视我？”
“保护你。”沈夜纠正，“规则怪谈的幸存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高价值幸存者，很容易成为某些势力的目标。”
林默心里一动。
“某些势力？”
沈夜没正面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林队长，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规则怪谈不是天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我们知道他们存在。”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所以，如果有人接近你，试图拉拢你，或者给你提供什么诱人的条件，记得先想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林默脑海里闪过秦始皇消散前的那句话。
小心那个戴面具的人。
他扫视了一眼展厅里的影组织成员。领头的沈夜，冷静的蓝灰色。旁边的女队员，警惕的橙黄色。门口的两个男队员，疲惫的灰白色。
都很正常。
但就在他收回目光时，眼角余光瞥见角落的一个身影。
穿着后勤制服的年轻人，正在搬运箱设备。他的动作很普通，表情很普通，整个人都很普通。
但他身上的颜色不对。
不是任何一种林默见过的情绪颜色，而是团极其晦涩的灰色雾气。那雾气很淡，几乎看不见，但它在年轻人身上缓缓流动。
林默心里一沉。
那个年轻人有问题。
林默没有多看，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他知道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如果那团灰色雾气真的代表秦始皇警告过的面具势力，那对方很可能也在观察他。
沈夜还在说话。
“林队长，我最后问你一次。”沈夜的语气变得认真，“你愿意加入影组织吗？以你的能力，我可以直接给你外勤队副队长的位置。”
林默回过神，看向沈夜。
对方身上的颜色变成诚恳的淡金色，夹杂着期待的浅绿。这个邀请是真心的。
但林默摇了摇头。
“不了。”
沈夜皱眉。
“为什么？”
“我习惯一个人干活。”林默耸肩，“而且我还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手里还有案子没结。”
沈夜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真正的理由。但林默的表情很平静。
“好吧。”沈夜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加入，那我们可以换种合作方式。”
“什么方式？”
“信息共享。”沈夜说，“你遇到任何和规则怪谈相关的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作为交换，我会向你提供我们掌握的情报。”
林默想了想，点头。
“可以。”
沈夜脸上露出丝满意的笑容。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向林默。
“对了，林队长。你的队友们会被送到医院观察，确认没问题后就会放回去。至于你，可以现在离开。”
林默没动。
“我的手机呢？”
沈夜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部手机，扔给林默。
“进副本前就在你身上，我们没动过。”
林默接住手机，看了眼屏幕。
时间显示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日期是他失踪后的第二天。
果然，现实只过去了一天。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朝门口走去。经过那个身上有灰色雾气的年轻人时，他刻意放慢脚步，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
年轻人正在低头整理设备，动作很自然。但那团灰色雾气还在他身上缓缓流动。
林默没停留，继续往前走。
走出展厅，穿过警戒线，他来到博物馆外面。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他深吸口气。
活着真好。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局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短信。
发送者是串乱码，号码根本不存在。
林默点开短信，看到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的瞳孔收缩。
那行字是——
“扶苏不怨父亲。”
这是他在副本里，对秦始皇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默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后背渗出冷汗。
有人在监视他。
从副本里，一直监视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