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心是好的,劲头也足,就是这嘴……” 老巴图摇了摇头,“昨晚回来那股兴奋劲,我怕他兜不住话。这么大的事,漏出去一点都是祸害。我跟你韩叔商量了,让他在仓房里守着那些东西,顺便静静心。门从外头给他锁了,饭给他送进去。”
李越听了,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老巴图和韩老栓是为大局考虑,小虎年轻,经历这种大事,难免情绪外露。关起来虽然有点不近人情,却是最保险的办法。
“你韩叔还说了,” 老巴图补充道,“以后这虎小子,酒也得给他断了。几口黄汤下肚,更是啥话都敢往外秃噜。”
李越点点头,这确实是韩老栓的风格,管教儿子向来严厉。“我去看看他。”
回到自家院子,李越先去后院仓房。仓房门上挂了把新锁,窗户开了一条缝透气。他凑近窗户往里看,只见小虎正盘腿坐在铺盖卷上,借着高处小窗透进的光线,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边角卷起的连环画小人书,旁边还放着半个没吃完的贴饼子和一碗水。看起来虽然被关了“禁闭”,但情绪还挺稳定,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悠闲。
李越敲了敲窗棂。小虎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凑到窗前,压着嗓子喊:“越哥!你回来啦!林场咋说?”
“定了,明天去哈城。” 李越也压低声音,“你在这儿……还行?”
小虎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连环画:“挺好!清净!还有书看!就是我爹也太狠了,门都不让出……越哥,那些参……没事吧?”
“没事,你看好就行。辛苦你了,再忍忍。” 李越看他心态不错,也放下心来。
“不辛苦!这是大事!” 小虎挺起胸膛,随即又贼兮兮地小声问,“越哥,那株‘老龙王’……到底能卖啥价?昨晚光听说值钱。”
李越失笑,这小子好奇心还是重。“回头卖了再告诉你。现在,好好待着,把嘴把严。”
“放心吧越哥!我爹都拿锁头教育我了!” 小虎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离开仓房,李越这才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涌了上来。他走回前院,堂屋里静悄悄的,灶房里传来韩婶和丈母娘低低的说话声和刷洗锅碗的动静。
他推开东屋的门。炕上,图娅侧躺着,怀里搂着儿子李林生,母子俩都睡着了。阳光通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宁静温暖的轮廓。图娅的眉头在睡梦中似乎还微微蹙着,但嘴角却有一丝放松的弧度。小家伙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只小拳头抵着下巴,睡得象只餍足的小兽。
李越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连日来的生死搏杀、深山跋涉、巨大收获带来的压力与筹谋,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幅再平常不过的画面轻轻抚平。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无论你在外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回到这里,总能找到最质朴的安宁。
他没去打扰她们,轻轻带上门,退了出来。
走到院子里,阳光正好。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土墙,闭上眼睛。身体很累,但精神却有些亢奋地清醒着。明天就要去哈城了,面对老金那样的神秘人物,交易如此惊人的财富,前途未知。巴根的助力至关重要,但最终,如何谈价,如何确保安全,如何带回这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都需要他临场决断。
还有家里,围墙快修好了,草甸子庄园的蓝图可以开始细化了。这些钱回来,该怎么用?扩大养殖?改善生活?还是……留作更大的本钱?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盘旋。
但此刻,他只想享受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片刻的、掺杂着阳光、炊烟与家人平稳呼吸声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东屋传来孩子细弱的哼唧声,接着是图娅温柔哄拍的低语。
李越睁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该去看看儿子了。
晨光初露,五里地屯还浸在青灰色的静谧里,只有几声零星的鸡鸣犬吠。一辆吉普车碾着屯口的土路,带着引擎特有的低沉轰鸣,稳稳停在了李越家院门外。
车门推开,巴根利落地跳落车。他今天没穿林场干部的制服,换了一身半旧但干净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齐,神情是罕见的严肃和干练,只有眼底深处一抹锐利的光,透露出此行非同寻常。
院门早就虚掩着。听到车响,李越背着那个装有最珍贵山参、捆扎得严严实实的特制背囊,率先走了出来。他身后,图娅背着自己的五六半步枪,枪带勒在肩头,神情沉静,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小虎紧随其后,同样背着枪,脸上既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又有被父亲严厉叮嘱后的谨慎,眼珠子不时瞟向那辆吉普车,对能坐车去省城充满了新奇。
韩老栓和老巴图送到院门口,没再多话,只是重重拍了拍李越的肩膀,又看了巴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韩婶和丈母娘站在门内,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期盼,直到看着几人上了车。
“上车,路上说。” 巴根言简意赅,亲自拉开了后排车门。
李越将背囊小心地放在后排脚垫上,自己坐在旁边,用手护着。图娅和小虎也快速钻进后排,小虎挨着另一边车窗。巴根回到驾驶位,利落地挂挡、松离合,吉普车发出一声低吼,调转车头,卷起一阵尘土,驶离了五里地屯。
车子很快驶上通往县城的砂石公路。清晨的公路上车辆稀少,吉普车速度快了起来,窗外的景色由熟悉的丘陵林地,逐渐变为更开阔的田野和零散的村庄。引擎声、风声、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充斥耳膜。
最初的沉默被打破。巴根目视前方,声音通过引擎噪声传来,清淅而沉稳:“东西都带齐了?尤其是那株‘老的’,包好了?”
“包好了,就在脚下。” 李越拍了拍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