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看着小虎,见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发现人参时的盲目兴奋,多了几分对自己能力的清醒认识,这反而是个进步。他原本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小虎自己提出来,更好。
“行。”李越点点头,语气平和,“人各有所长。你眼力不差,运气也好。想到那泡尿,李越眼角又跳了一下,体力更是队里最好的。以后排棍寻参、探路警戒,都是你的主要任务。抬参这手艺,要静心,要巧劲,你多看多学,慢慢来,不着急上手。眼下,能把参完好地找到,就是大功一件。”
这话说得实在,既肯定了小虎的价值,也给他留了台阶和长远学习的空间。小虎听了,心里那点沮丧去了大半,用力点头:“恩!越哥你放心,找棒槌我肯定瞪大眼睛!”
图娅也温声道:“小虎你也别急,我刚上手的时候,心里也慌得厉害,多看看就好了。”
团队的分工,在这深山老林里,经由两次抬参的实践对比,清淅地浮现出来,并得到了成员们自觉的认可。李越是大脑和最终技艺的执行者,图娅是细腻的工匠和可靠的副手,小虎则是敏锐的侦察兵和体力担当。结构清淅,优势互补。
日头已经西斜得厉害,林间光线迅速变得昏暗朦胧。窝子里那两处系过红绳的地方,只剩下小小的土坑。
“今天收获已经远超预期了。”李越看了看天色,“不能再贪了。收拾一下,退回我们早上看好的那个岩壁营地。明天……再往这窝子深处和周边探探。”
他心中还惦记着那雍正老兆头。既然此地曾出过六品叶,那么除了他们今天找到的这几株,很可能还有当年那株参王的“子孙”或者新的灵苗,藏在更隐蔽的地方。但山林入夜后的危险是实实在在的,必须回到更安全的营地。
三人迅速清理了现场的痕迹,将土坑略微回填,收拾好所有工具和物品。进宝似乎也明白要离开了,绕着窝子小跑了一圈,象是在做最后的巡视。
疲惫感随着精神放松而席卷上来,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收获感和对明日探寻的隐约期待。他们牵着马,背着珍贵的收获,沿着来路,在渐浓的暮色中,朝着临时营地的方向返回。
岩壁下的营地,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安稳。背后是坚实冰冷的石壁,侧面有潺潺溪流作为天然屏障,前方视野相对开阔,确实是个易守难攻、适合久驻的好地方。
图娅就着渐渐微弱的天光,用带来的小铁锅煮了一锅简单的面疙瘩汤,撒了点盐和带来的干野菜末。热汤下肚,驱散了深山夜晚迅速蔓延的寒意,也缓解了一整天高度紧张和精神集中带来的疲惫。
饭后,李越和小虎合力,将两个小帐篷搭得更加牢固稳妥。这次,李越不打算像前几天那样天天拆装。既然找到了老兆头,又接连有收获,这片大顶子山的东坡局域显然值得投入更多时间仔细搜寻。这个岩壁营地,就成了他们未来几天甚至更长时间的“稳固基地”。
“这几天,咱们就扎根在这儿了。”李越用脚踩实了帐篷一角,对两人说道,“以这儿为中心,往周围辐射着找。省得天天折腾营地,也能存下些补给。”
小虎自然没意见,图娅也点头同意。有个相对固定的落脚点,确实能让人安心不少。
守夜依旧是老规矩,小虎上半夜,李越下半夜。图娅被安排好好休息。
也许是白天那泡尿带来的四品叶太过“刺激”,也许是第一次独立完成抬参过程的兴奋感还未消退,又或者是背包里那几株实实在在的棒槌散发着无形的、扰人心神的“宝气”,小虎不光值上半夜时警醒,就连交班后躺进帐篷,也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踏实。脑海里一会儿是那鲜红的参籽,一会儿是自己笨手笨脚弄断的须根,一会儿又是那棵写着雍正年号的老松树……种种画面交织,让他在睡袋里煎鱼似的,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浅睡过去,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全是大大小小、会跑会跳的人参娃娃。
与他相反,李越上半夜却睡得格外沉稳踏实。
下半夜值班时,他添了柴,让篝火维持着不旺却持久的亮度,既能驱赶可能靠近的小型野兽,也不至于暴露营地。他坐在火边,听着溪流声、风吹过高处树冠的涛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啼鸣,心中一片澄静。
收获带来的喜悦是真实的,但更让他安心的是团队的成长和明确的分工。图娅展现了惊人的潜力和细腻,小虎也认清了自己的长处和短板。最重要的是,那雍正老兆头的发现,象一颗定心丸,让他确信《赶山图鉴》的指引和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错。目标清淅,队伍可靠,剩下的,就是一步步耐心地去探寻、去验证。这种一切尽在把握的感觉,抵消了深山老林的一切不安,让他心无挂碍。
钻进帐篷,在图娅身边躺下,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有进宝在旁边守着,李越没有象小虎一样一直守着。而是在帐篷里抱着枪趴在帐篷里面,迷迷糊糊也睡了几觉。
清晨,林间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空气清冷湿润。李越是第一个钻出帐篷的。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冰冷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篝火只剩灰烬馀温,他熟练地重新引燃,架上水壶。
图娅没多久也起来了,看到精神焕发的李越,微微一笑,开始准备早餐。而小虎的帐篷里,则传来一阵窸窣和轻微的哈欠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顶着一头乱发和两个淡淡的黑眼圈钻出来,显然没睡好。
“咋了虎子?没睡踏实?”李越瞥了他一眼,问道。
小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恩……脑子里东西有点多,乱哄哄的。”
“正常,头一回见着这么多大货,又自己动了手,兴奋劲没过。”李越理解地点点头,“白天活动开就好了。
“今天,还是回昨天那窝子。”李越灌下最后一口热水,将搪瓷缸子扣回背包侧袋,“不过,咱们得换个法子。昨天你们抬参的时候,周边我大概找了一下,没发现有成片的征兆。”
他蹲下身,用一根树枝在营地潮湿的地面上简单划拉着:“昨天咱们是从外围排进去,重点在窝子中央和发现老兆头的那片。今天,咱们绕着那窝子外圈走,离远点,用眼睛‘扫’。看什么?看草头颜色的细微差别,看哪片林子长得特别‘抱团’,看有没有特别招眼或者特别不起眼的‘孤苗’。有时候,大货不一定挤在窝子最肥的中心,反而喜欢长在边角、坎上,或者有特别倚靠的地方。”
他站起身,用脚抹去痕迹:“不急着排棍,先‘相地’。尤其注意窝子东边和北边那些岩壳子下面、大树根盘着的地方。图鉴上说,‘石藏精,根养气’。”
这个思路更加宏观,也更考验眼力和经验。图娅和小虎认真记下,他们现在对李越的判断近乎无条件信任。
再次来到那处背风的碗状窝子时,心境已与昨日初到时截然不同。少了那份初次探寻的紧张与未知,多了几分审视与研判的从容,以及对这片土地更深一层的敬畏——毕竟,它刚刚慷慨地赐予了他们三株价值不菲的棒槌。
三人按照李越的安排,没有直接进入窝子内部,而是沿着窝子边缘地势略高的地方,相隔十馀米,缓慢地、静默地移动,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地扫过下方的每一片草坡、每一处石坳、每一簇树丛。进宝这次没有撒开跑,而是紧跟在李越身边,偶尔停下,朝着某个方向凝神嗅闻片刻。
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依旧浓厚的林冠,在窝子里投下大片移动缓慢的光斑与阴影交界。在这种光线下,植被的色彩和立体感变得更加微妙。
李越走得很慢,几乎每一步都要停顿片刻。他的目光时而掠过整体,时而聚焦于某个巴掌大的局域。他在心里不断比对《赶山图鉴》上的描述、昨日观察到的“紫气”大致方位、以及眼前真实的地貌植被细节。
时间缓缓流逝。窝子里除了风声鸟鸣,只有三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角摩擦灌木的窸窣。
忽然,走在最右侧的小虎停下了脚步,他眯起眼,盯着窝子东北角、一处被几块巨大卧牛石半掩着的缓坡。那里阳光似乎更难直射,显得比其他地方更幽暗一些,坡上长着的是一片茂密的蕨类和一种叶片呈深紫色的低矮灌木,与周围油绿的草本植物形成反差。
“越哥,”小虎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那个方向,“你看那儿,颜色是不是有点怪?那一片紫灌木,长得忒密了,把下头的草都盖没了。”
李越和图娅闻言,立刻小心地靠拢过去,顺着小虎指的方向仔细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