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桌坐下。桌子中间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豆角炖野猪肉,油亮的汤汁里,野猪肉块炖得酥烂,豆角吸饱了肉汁,看着就下饭。旁边是一大盘红亮油润、点缀着青红辣椒和葱姜的辣子鸡——正是小虎抓的那两只公野鸡,被李越用前世记忆里煤城的做法,重油旺火,爆炒得干香扑鼻,鸡块外酥里嫩,辣味十足,正宗的煤城辣子鸡。还有一碟酱黄瓜,一盆西红柿蛋花汤。主食是金黄的玉米饼和雪白的大米饭。
“嚯!今儿个丰盛!”韩老栓看着满桌菜,尤其是那盘别具风味的辣子鸡,眼睛都直了。
“快尝尝,爹,韩叔,忙活一天了。”李越招呼着,先给两位老人夹了鸡块。
老巴图尝了一口辣子鸡,眼睛一亮,仔细品了品:“恩?这味儿……跟咱这旮瘩的做法不一样,辣得香,鸡肉也煸得干身,有嚼头!李越,你还有这一手?”
“以前在鲁省老家,跟人瞎学的。”李越含糊带过,又给韩老栓夹了一筷子野猪肉,“韩叔,你们今天看得咋样?地方顺不顺?”
提到这个,韩老栓和老巴图都来了精神,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顺!咋不顺!”老巴图咽下鸡肉,喝了口酒,“我跟老韩把草甸子四边都趟了一遍,大体轮廓摸清了。西边靠着河套那一段最省事,地势高,土也硬实,可以直接从那儿起墙。南边和东边靠近屯子这边,有些小水洼子,得先填一填,或者绕着走。北边最深,苇子也密,那边暂时不急,先拉铁丝网拦着,等以后慢慢收拾。”
韩老栓接口道:“人手我也大概有谱了。瓦匠请咱屯的老孙头和他徒弟,手艺扎实。小工从咱屯和韩家屯找十几个勤快肯出力的,一天管两顿饭,给一块二工钱,准保都抢着来。明天我就去把人定下来,等砖料一到,立马能开工。”
“放线的桩子我们也钉了几个关键的。”老巴图补充,“照着李越你说的,先围出个大框框,把靠近咱家和屯子这边围严实了。我估摸着,光是这第一段,也得有一里地。”
这么大的墙,在屯里人看来,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但两个老头说起来,眼里只有规划和干劲,看不到半点畏难。
李越听着,心里又踏实几分。他举起酒杯:“爹,韩叔,辛苦你们了!有你们掌总,我一百个放心。来,我敬你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就是,喝酒!” 两个老头痛快地举杯碰了。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小虎嘴快,已经叽叽喳喳说起了下午教图娅摆弄五六半的事,绘声绘色,逗得大家直乐。图娅被他说的有些脸红,在桌下轻轻踢了李越一脚。
李越笑着给她夹了块炖得烂熟的野猪肉,低声说:“没事,慢慢来。枪和子弹都足,有空就让小虎多陪你练练,熟悉了就好。”
韩婶也感慨:“看着你们这一家子,和和气气,劲儿往一处使,真好啊。老韩,咱家小虎跟着李越,可是掉进福窝里了。”
韩老栓喝得脸膛发红,看着儿子,难得地没训斥,只是点点头:“小子是走了运。李越啊,小虎我就交给你了,该捶打捶打,别手软。”
“韩叔放心。”李越应道。
话题又转到了孩子身上。丈母娘抱着吃饱喝足、开始打哈欠的李林生,脸上笑开了花:“我们林生啊,眼看就百天了,到时候可得好好办一下!”
“办!肯定得办!”老巴图大手一拍桌子,“我大外孙子百天,必须热闹热闹!”
图娅温柔地看着孩子,眼里满是幸福的光。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星子一颗颗蹦上天幕。饭菜的香气、酒的热气、家人的笑语,混合在一起,充盈着这间不算很大却无比温暖的堂屋。
一天的奔波筹划,似乎都在这平淡而丰盛的家常烟火气里,得到了最好的慰借和蓄力。草甸子的蓝图正在两个老猎人的脚步下变得清淅,进山的利刃已经悄然备好,而家的根基,在这顿汗流浃背却又心满意足的晚餐中,似乎扎得更深、更稳。
第二天,鸡叫三遍,天色刚透出鱼肚白,五里地屯还沉浸在晨雾与寂静中,西边草甸子方向就传来了不同于往常的动静——嘚嘚的马蹄声,车轮碾过潮湿草地的闷响,还有赶车人低沉的吆喝声。
李越警醒,立刻起身。披衣出门,只见朦胧晨光里,两辆套着健骡的大车,正沿着屯子边缘新踩出的小路,晃晃悠悠地朝着草甸子方向驶去。车上垒着整整齐齐、暗红色的砖块,象两座移动的小山。
一个裹着旧棉袄、脸膛黑红的赶车汉子看到李越站在院门口,勒住牲口,跳落车,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李越兄弟?胡老板让捎来的。砖,从今儿起开始送,一天五车,一车两千块。直接送到地头儿。胡老板说,他那边事儿多,就不亲自过来了,让您这边只管收货、点数,有啥问题让捎话就行。”
李越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内容简单,和赶车人说的一样,末尾是胡胖子那歪歪扭扭的签名。他点点头,对赶车人道:“辛苦几位师傅了。砖就卸在草甸子边上,平坦点的地方,别挨着水洼。我爹和韩叔应该快过去了,他们知道怎么安排。”
“得嘞!”赶车人应了一声,转身上车,鞭子一甩,马车继续朝着草甸子深处行去。很快,另外三辆同样满载红砖的马车也陆续抵达,安静的清晨被车马声打破,也昭示着一项庞大工程正式拉开了物料进场的大幕。
老巴图和韩老栓听到动静,早就出来了,两人脸上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满是兴奋。韩老栓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抓了两个凉窝窝头揣怀里,对李越摆摆手:“这边你别管了,我跟老哥去盯着卸车、归置地方!” 说罢,两个老头精神斗擞地追着马车去了。只不过韩大叔腿还是不太利索,走路总是赶不上老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