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 章 出林子(1 / 1)

西边天际只剩下最后一抹惨淡的橘红,林子里光线迅速黯淡,寒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能再耽搁了。李越砍下几根相对笔直的粗树枝,用带来的皮绳勉强捆扎成一个简易的拖架,将熊尸费力地挪上去。他把熊胆用油布包好,贴身收起。然后,他将步枪背好,捡起那杆属于韩老栓的老枪,将皮绳套在自己肩上,象一头沉默的牤牛,拖着沉重的拖架,开始一步一步往回走。

狗子们自动护卫在两侧,天狼一瘸一拐地跟着,不时发出疼痛的呜咽。林间的路变得模糊不清,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半融的雪泥。汗水很快湿透了内里的衣服,又被寒风冻成冰碴,粘在身上。肩膀被皮绳勒得生疼,肺里像拉风箱一样灼热。但他不敢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把东西带回去。

当终于看到林子边缘稀疏的星光和远处镇子零星的灯火时,李越几乎脱力。他看看身后拖架上那个巨大的黑影,又看看镇子方向,果断将熊尸卸在林子边缘一处背风的凹地里,用枯枝匆匆掩盖了一下。

他带着狗,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双腿走回韩家。屋子里亮着灯,小虎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转悠,看到他回来,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上来。

“越哥!怎么样?你没事吧?狗……狗咋都伤了?”小虎语无伦次,看到李越身上的血迹和疲惫,又看到几条狗身上的伤,脸更白了。

“熊撂倒了。”李越言简意赅,声音沙哑,“在镇外林子边上。别用马车,马容易惊。跟我去拖回来。”

小虎二话不说,找了根更结实的杠子和绳子,跟着李越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林子边。两人合力,将沉重的熊尸重新捆扎好,一前一后,咬着牙,闷着头,在漆黑的夜路上一步步挪动。几百斤的死物,在雪泥路上拖行,无比艰难。汗水迷了眼睛,谁也顾不上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靴子踩进泥泞的噗嗤声。

当终于把熊尸拖进韩家院子,重重放在地上时,两个人都瘫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韩婶子闻声举着煤油灯出来,看到地上那具巨大的熊尸,惊得捂住了嘴,随即眼泪又涌了出来,不知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

李越缓过劲,站起身,走到窗根下,对着里面轻声道:“韩叔,熊,拖回来了。就在院里。”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韩老栓微弱但清淅了许多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好。”

李越没再多说,走进屋,就着韩婶子赶紧端来的热水,简单清洗了一下手上和脸上的血污泥泞。然后他掏出那个油布包,轻轻放在韩老栓枕边。

“熊胆,是个草胆,好在个儿不小。”他顿了顿,“回头卖了,钱您留着,治伤,添补家用。狗……我替您,也替它们,讨回来了。”

韩老栓看着那个油布包,又抬眼看向李越,昏黄的灯光下,老汉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哆嗦着,良久,才重重地、用尽力气般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李越也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院子里,小虎已经打来水,正在小心翼翼给几条受伤的狗清洗伤口,动作笨拙却认真。李越走过去帮忙,两个男人就着冰冷的井水和朦胧的星光,默默料理着这些同样付出了鲜血的同伴。

夜很深了,风依旧冷。院子里,熊罴庞大的尸体静静地伏在阴影里,散发着最后的腥气。屋内的伤痛未平,屋外的血债已偿。

这一页,算是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翻过去了。

但李越知道,有些东西,比如韩大叔身上的伤,比如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忠犬,比如今夜拖行熊尸时肩上心头的沉重,是翻不过去的。它们会变成疤,变成记忆,变成这山林生存法则里,更深、更冷的一部分。

他处理好最后一条狗的伤口,直起腰,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吞噬了白日喧嚣的老林子方向。

那里,生死无常,债却分明。李越看着几条受伤的狗心里五味杂陈。拒绝了韩婶留自己过夜,让小虎背着枪赶上马车送自己回五里地屯了,

马车轮子压在冻得邦硬的村道上,发出单调而清淅的“咕噜”声,碾碎了深夜的寂静。小虎把鞭子抱在怀里,裹着件破棉袄,缩在车辕另一头,时不时偷眼瞅一下旁边沉默得象块山岩的李越。夜风很硬,刮得人脸皮发紧,可小虎觉得,越哥身上的低气压,比这腊月底的夜风还冷还沉。

他张了几次嘴,想说点啥,谢谢越哥冒险去给爹报仇,或者问问那熊罴最后咋样了,可话到嘴边,又被李越那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给堵了回去。

到了五里地屯口,李越没让马车进屯。“就这儿吧,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机灵点。”他跳落车,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越哥,我送你到家门口……”小虎忙道。

“不用。”李越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背好枪,路上机灵点。赶紧回去照看你爹。”他顿了顿,补了一句,“韩叔那边需要啥,缺钱缺药,直接来言语。”

小虎喉头一哽,重重“恩”了一声,看着李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屯子模糊的屋影里,这才调转马头,挥了一记空响的鞭子,马车朝着来路,吱吱呀呀地走了。

李越推开自家院门时,动静轻得几乎听不见。堂屋里留了一盏小油灯,火苗如豆,昏黄的光勉强晕开一小圈温暖。图娅侧躺在炕上,被子盖到下巴,呼吸均匀绵长,已经睡熟了。怀孕让她更容易困倦。李越在门廊下脱掉沾满泥雪和血污的外衣裤和靴子,只穿着里面的单衣,轻手轻脚走到灶边,舀了点热水,就着盆子,胡乱擦了把脸和手。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却冲不散眉眼间的沉郁。

他没进里屋打扰图娅,而是就着那点昏暗的油灯光,取下背上的56半,又从角落找出擦枪的工具。他坐在灶前的小凳上,开始慢慢地、极其细致地拆卸、擦拭。枪管还残留着发射后的微呛气息,金属部件上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熊血和些许泥土。他用沾了熊油的布条,一点一点地擦过去,动作熟练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油灯的火苗在他沉静的瞳孔里跳动。手上很稳,心绪却如潮涌。

白天林子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腾上来:天狼不管不顾冲出去的背影;几条狗围着熊罴疯狂撕咬却险象环生的混乱;自己喝令撤退时,虎头、黑豹、大黑那迟滞甚至无视的反应;最后天狼倒在血泊里抽搐的惨状……如果不是距离够近,如果不是那头熊罴饿得虚弱又先被韩叔的气枪耗过,如果不是自己枪法硬,今天折在那林子里的,恐怕就不止韩叔家那几条狗了。

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他想起了进宝。如果是进宝在,它会怎么做?它一定会先潜伏观察,发出预警,绝不会在自己赶到前就贸然发动近乎自杀的进攻。它会纠缠、骚扰,为自己创造最佳的开枪时机。更重要的是,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无论战况多激烈,进宝都会毫不尤豫地抽身撤退,迅速回到自己身边护卫或等待下一步指令。那是无数次生死狩猎中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信任与服从。

反观虎头、天狼它们,勇猛有馀,纪律全无。说是猎犬,更多时候还象凭着血性和本能行事的野兽。是自己太惯着了。想着它们还年轻,又是进宝的后代,平时巡山赶个野鸡兔子表现不错,就忽略了真正的磨合与令行禁止的训练。总以为有进宝压阵,带一带就行了。

可进宝不能永远压阵。它现在怀着崽,以后也会老。自己未来的狩猎,不可能只靠进宝一个。这支狗队,必须成器。

“惯坏了……”李越对着微微飘忽的灯焰,低声吐出这三个字,象是总结,也象是自责。擦枪布用力抹过扳机护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又想起后院那几条刚带回来的伤狗。伤势不算致命,但皮肉之苦少不了。这苦头,一半是那熊罴给的,另一半,何尝不是自己这个主人没训到位给的?

油灯“噼啪”轻响了一声。李越组装好最后一个零件,将擦拭一新的56半轻轻靠回墙边。枪身幽暗,映不出他眼中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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