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联想到他父亲的身份——黑省书记,封疆大吏。那么这位巴根,某种程度上,就是名副其实的 “黑省第一公子” !
这个称呼背后代表的能量、眼界和可能存在的风险,让李越瞬间提高了警剔,也涌起了强烈的好奇。这位“大舅哥”,会是他们此行的助力,还是变量?
似乎是察觉到李越和图娅的目光,巴根这才迈步走进客厅。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动作从容。他先是对着其其格伯母和老巴图点头示意,然后目光转向李越和图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既不热情也不冷淡的礼节性微笑。
“你们好,我是巴根。”他的汉语非常标准,甚至带着一点书卷气,伸出手,“路上辛苦了。”
李越连忙握住他的手,感觉到对方手掌干燥有力,握了一下便松开,分寸感极强。“巴根大哥,你好,我是李越,这是图娅。”他介绍道,不卑不亢。
“恩,之前父亲一直提起。”巴根点点头,目光在李越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在评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来自林区屯落的“妹夫”。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先休息吧,父亲晚上回来。”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里面的一个房间,似乎是要去放书或者换衣服。
其其格伯母和老巴图的叙旧还在继续,气氛融洽了许多。保姆开始往餐桌上端菜,简单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在白米饭冒着热气。
“来来,先吃饭,边吃边聊。”其其格伯母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
午餐在一种略显微妙但总体和睦的气氛中进行。伯母不住地给图娅和李越夹菜,询问老家和林区的生活,言语间充满了关怀。老巴图话不多,但神色放松。巴根吃饭很安静,举止得体,偶尔附和母亲的话,或回答一两个关于省城和工作的简单问题,但对李越他们的来意,以及更深入的谈话,似乎并无兴趣主动开启,保持着一种有礼而克制的距离。
李越一边应付着伯母的关心,一边暗暗观察着这位“第一公子”。巴根的沉稳和那种无形的距离感,让他意识到,今晚与巴特尔书记的谈话,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这位大伯是历经风雨的政治人物,而他的儿子,显然也绝非寻常之辈。
他们带来的“重宝”和诉求,在这个家庭里,究竟会激起怎样的涟漪?这位“第一公子”又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午餐结束,巴根礼貌地告辞,说下午单位还有事,便离开了。伯母安排他们午休。李越躺在收拾干净的客房里,枕头边放着那个装着人参的包袱,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心中对晚上的会面,既充满期待,又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伯母其其格吃完饭,又拉着图娅说了会儿体己话,便匆匆收拾了一下,提起那个布兜,对三人歉意地笑笑:“单位下午还有个会,我得去一趟。你们在家好好休息,缺什么就跟刘姐说。” 说完,也出门上班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李越、图娅、老巴图和保姆刘姐。短暂的喧闹过后,复归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凝滞。老巴图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但眉头微锁,显然也在思量晚上的会面。李越和图娅坐在一旁,低声说着话,心里都悬着。
然而,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约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门外再次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李越和图娅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门被推开,刚刚离开不久的巴根,竟然又折返了回来!
但这一次,走进来的巴根,与午餐时那个文质彬彬、沉稳疏离的“第一公子”判若两人!
他脸上那副金丝眼镜不见了,头发似乎也随意地扒拉了几下,少了那份一丝不苟的严谨。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的气场和神态——午餐时是收敛的、克制的,带着一种体制内常见的、有距离感的礼貌;而现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狡黠”的、放松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步伐轻快,一进门就反手柄门关紧,还特意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李越和图娅都看呆了,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这位大舅哥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巴根看着两人目定口呆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摆摆手,径直走到李越和图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终于卸下伪装”的畅快:“别看了,就我一个,没双胞胎。”他先开了个玩笑,然后收敛了些笑容,但眼神依旧活跃,“刚才那是我爸我妈眼跟前的‘标准版’巴根,现在这个……才是‘野生’的。”
他见两人还是一脸懵,索性重新自我介绍,语速快而清淅:“正式再说一遍,巴根,你大舅哥。在省文化厅挂个闲职,主要混日子。不过嘛……”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外面三教九流的朋友,倒是认识一些。”
李越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巴根继续道:“刚才吃饭,叔虽然没说太透,但我听那意思,还有看你们护包袱那劲儿,就猜到七八分了。是不是在山里弄到了什么好东西,怕在小地方出手不稳当,惹麻烦,才想着来找我爸这尊‘大佛’镇场子?”
李越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但也没细说。
巴根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当时在饭桌上,我听得那叫一个着急!我爸那人,你们是不知道,原则性强得跟块钢板似的,这种事找他?他第一反应肯定是‘上交国家’、‘按政策办’,就算念着亲情最后帮你们想了办法,那也肯定是正得不能再正、慢得不能再慢的路子,而且你们这东西的来历、品相,非得查个底儿掉不可,麻烦一大堆!”
他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哥们儿跟你交底”的坦诚:“跟你们说,在咱们家,我!家庭地位最低!我爸我妈,那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尤其是我爸,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要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半点‘不走正路’、‘结交三教九流’的苗头,那是真挨揍,不是吓唬你!皮带,思想教育加禁闭,狠着呢!所以,在他们跟前,我必须得是那个‘根正苗红’、‘稳重踏实’的好儿子、好干部。”
他无奈地摊摊手:“可我这人吧,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就喜欢折腾点不一样的,也认识一些朋友。你们这点事,在我看来,真不算啥大事!压根用不着惊动我爸那尊大佛,我就能给你们办了!还办得又快又稳当,保证什么麻烦都没有。”
李越听着这截然不同的“自白”,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颠复了初次印象的大舅哥,心中的忐忑和疑虑,竟然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壑然开朗和隐隐的兴奋。
原来如此!这位“第一公子”并非表面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反而因为严苛的家教,被迫“分裂”出两副面孔。在父母面前是循规蹈矩的模范,在外却有自己隐秘的渠道和人脉。而处理这种“来路特殊”但又价值连城的宝物,需要的恰恰不是他父亲那种光明正大、讲究原则的官方路径,而是巴根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灵活又可靠的地下渠道!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巴根大哥,你的意思是……”李越试探着问,心脏怦怦直跳。
“我的意思很简单。”巴根坐直身体,表情认真起来,“东西,给我看看,我估个价,也看看成色。然后,你们告诉我,想换成钱,还是想换成别的什么。剩下的事,交给我我有门路,保证比你们自己瞎闯,或者通过我爸那边绕弯子,要快得多,也安全得多。钱到手,你们怎么花是你们的事,但我建议,别在哈城露富,拿回林区或者存起来,慢慢用。”
他看了一眼依旧闭目养神但显然在听的老巴图,补充道:“当然,这事得叔和你们两口子都同意。而且,今晚我爸回来,该怎么说,咱们还得统一口径。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在中间操办,就说是……我帮忙介绍了省药材公司或者哪个靠谱的老中医‘学术交流’,走的正规评估收购流程,价格公道。反正具体细节我来编,你们配合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