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小虎还在吭哧吭哧地处理着狍子;屋内,两人相拥而坐,之前的低落气氛已然被浓浓的温情所取代。图娅用一个简单的吻和一句理解的话,便化解了李越心中的疙瘩,这或许就是伴侣之间最珍贵默契
晚饭是在图娅家吃的,热气腾腾的狍子肉和几样小菜,驱散了一天的疲惫和那点不快。饭桌上,李越、小虎和老巴图三个男人推杯换盏,每人喝了有半斤多白酒,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酒足饭饱,图娅一家收拾完便回了自己家,李越和小虎也回到了李越那间小屋准备歇下。
炕烧得暖烘烘的,两人并排躺着,酒意微醺,却都没什么睡意。李越想着今天小虎忙前忙后,又是出力扛猎物,又是主动处理狍子,这份情谊得记着。他便侧过身,对小虎说道:
“虎子,今天那三只狍子,甭管大小品相,哥算你三十块钱。这钱你拿着,算是哥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就要起身去拿放在炕头柜子里的钱匣子。
李越本是一片好心,觉得不能让兄弟白忙活,用钱表示一下谢意。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就象点燃了一个火药桶!
他话音未落,小虎在炕上“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动作猛得把炕席都带得一阵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李越能看到小虎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因为酒意和突如其来的怒气涨得通红。
“越哥!你啥意思?!” 小虎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浓浓的失望和委屈,“你拿我韩小虎当啥人了?啊?!我是冲你这三十块钱才来的吗?!”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咱俩是不是兄弟?是兄弟你跟我提钱?!你这不是寒碜我吗?!你这是看不起我韩小虎!”
说着,他竟真的开始摸索着穿衣服,动作又快又乱,带着一股决绝的劲儿:“这钱我不要!这觉我也不睡了!我这就回家!以后……以后你也别来我们韩家了!我没你这拿钱砸人的哥!”
小虎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把李越彻底弄懵了。他看着小虎真要去摸鞋,眼看就要下炕连夜走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赶紧一把按住小虎的骼膊,力道不小:“虎子!虎子!你干啥!你给我坐下!”
李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更多的是被小虎这股子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兄弟义气所触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在用城里人或者生意人的思维,去衡量这份山里汉子之间最朴素的感情。
“行行行!我的错!哥错了!” 李越连忙认错,把挣扎着要起身的小虎按回炕上,“哥不该跟你提钱!是哥糊涂了!我把你当亲兄弟,兄弟之间帮忙,哪能谈钱呢?伤感情!是哥不对,哥跟你道歉!”
他语气诚恳,带着歉意,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小虎被他按着,又听他这么说,那股冲顶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但依旧梗着脖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委屈巴巴地瞪着李越。
李越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最后那点因为白天猎杀母狍子带来的郁闷也彻底散了,反而觉得暖烘烘的。他笑着拍了拍小虎的肩膀:“赶紧躺下!大半夜的闹啥?哥以后再也不跟你提这茬了,行不?咱兄弟,一辈子兄弟,只谈感情,不谈钱!”
经过李越一番连哄带劝的道歉和保证,小虎这才勉强消了气,重新躺下,但嘴里还兀自嘟囔着:“这还差不多……再跟我提钱,我真跟你急……”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大亮,李越和小虎便起身了。两人没有先去草甸子的建房工地,而是直接到了老巴图家,借用了屯部那架结实的马车。将五六半和足够的子弹带上,唤上精神斗擞的进宝,两人一狗驾着马车,再次向着山林进发。
这一次,李越目标明确——野猪。一来是为了践行自己立下的春季只打野猪的规矩;二来,生产队那边约定的每月三百斤净肉任务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三来,家里和工地上十几口人吃饭,肉食消耗巨大,也需要补充库存。
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前行,速度自然比不上步行轻快。直到日头升到头顶,家里图娅和丈母娘怕是已经把昨日的狍子肉炖好,工匠师傅们都吃上晌午饭了,他们才堪堪抵达二道沟的入口。
到了二道沟深处,地形变得复杂,马车难以通行。李越让小虎勒住马,停在相对平坦的地方。
“虎子,你就在这儿等着,赶着马车慢慢跟着,别靠太近。”李越低声吩咐,“我和进宝先摸过去看看情况,找到目标给你信号。”
“明白,越哥你放心!”小虎紧紧攥着缰绳,控制住有些不安的马匹。
李越拍了拍进宝的脑袋,一人一犬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茂密的灌木丛中。他凭借着记忆和猎人的直觉,朝着二道沟里一处他知道的水泡子方向摸去。那里是附近野兽常去饮水、打滚的地方。
果然,还没靠近水泡子,伶敏的进宝就停下了脚步,耳朵警剔地竖起,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呜咽声,用头轻轻蹭了蹭李越的腿。李越立刻会意,示意进宝安静,自己则如同狸猫般,借助树木和岩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潜行。
拨开最后一丛挡眼的枯枝,眼前壑然开朗。只见那片不大的水泡子里,泥水翻腾,足足有七八头大小不一的野猪正惬意地在泥浆里打滚、拱食,哼哼唧唧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一头体型格外硕大、鬃毛粗黑如钢针的“泡卵子”尤为显眼,它那对狰狞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另外几头是半大的“黄毛子”,还有两头体型相对较小的母猪。
完美的目标! 李越心中一动,这正是他理想中的猎取对象——以具有攻击性、数量多的公猪和亚成年猪为主。
他缓缓抬起手,朝着身后马车方向的小虎,打出了一个清淅的“停止前进,原地待命”的手势。他担心马车再靠近,马匹闻到浓烈的野猪气味或是被枪声惊吓,会失控乱跑,反而坏事。
小虎在远处看得真切,立刻死死拉住缰绳,安抚住马匹,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望向李越的方向。
李越屏住呼吸,缓缓将五六半的枪口从树丛缝隙中探出,冰冷的目光通过准星,牢牢锁定了那头最大的“泡卵子”的致命部位。山林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野猪在泥水中嬉戏的声响和风吹过树梢的微鸣。
“砰!”
一声清脆震耳的枪响猛然撕裂了二道沟的宁静!子弹裹挟着致命的精准,瞬间没入那头最大“泡卵子”的头部或心脏局域。那庞然大物正惬意地在泥浆里打滚,遭此重击,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嚎叫,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轰然倒在泥水之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眼看是活不成了。
“哼哧——哼哧!!”
头领的突然毙命和震耳的枪声,让水泡子里剩馀的野猪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嘶叫声响成一片。它们本能地想要四散奔逃,但泥泞不堪的水泡子此刻却成了它们致命的陷阱!厚重的泥浆牢牢吸附着它们的四肢,极大地限制了它们的奔跑和转向能力,让它们如同陷入沼泽,行动变得笨拙而迟缓。
就在这野猪群陷入混乱、挣扎于泥潭的黄金几秒钟内,李越动了!
他眼神锐利如鹰,身形稳如磐石,手指以惊人的速度重复着瞄准、击发的动作!五六半半自动步枪的优势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八声枪响,如同死神的点名,节奏分明,毫不拖泥带水!
每一枪响起,都有一头正在泥潭中奋力挣扎的野猪应声倒下。有的是试图冲向岸边的黄毛子,有的是调头想往深水处钻的母猪。铅弹或是穿透头颅,或是钻入心窝,精准而高效地剥夺着它们的生机。
泥水被搅得天翻地复,混杂着野猪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水洼。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