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看着她那跃跃欲试、仿佛自己要成为女枪手的神情,不由得失笑。他想起图娅骨子里流淌的蒙古血液,对于骑马射猎似乎有着天生的向往,之前看他用弹弓和步枪时就时常露出羡慕的眼神。如今有相对安全、易上手的气枪,她想尝试也在情理之中。
“行!”李越爽快答应,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买两把!咱们也来个夫妻双双打灰狗!看看谁打的灰狗子多!”
“谁跟你夫妻双双……”图娅红着脸啐了他一口,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肯定是我打得多!我眼神好!”
意见达成一致,两人都是行动派。第二天,李越就套上爬犁,带着图娅再次去了场部供销社。果然,那几把工字牌气枪还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落灰。这年头,屯里人要么用老祖宗传下的弓箭、夹子,要么就用真枪实弹,对这种“小孩玩具”般的气枪须求不大。
李越财大气粗,直接指着柜台:“同志,这两把气枪,我都要了,再给我来二十盒铅弹。”
售货员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俏生生的图娅,没多问,利索地开票收款。
拿着崭新的两把气枪和沉甸甸的铅弹,图娅比自己买了新衣服还高兴,一路上反复摩挲着冰冷的枪管和光滑的木托,叽叽喳喳地问着李越怎么瞄准,怎么装弹。
回到家,李越先在院子里简单地教了她如何操作、如何瞄准。图娅学得极其认真,那股聪明劲儿和手眼的协调性让李越都暗自称赞。
“走!现在就去后山试试!”图娅迫不及待,拉起李越就要出发。
于是,年后寂静的山林里,便时常出现这样一道风景:一个高大青年和一个红衣姑娘,各自扛着一把气枪,带着一条兴奋的黄狗,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搜寻着目标。不时响起“噗”、“噗”的轻微气枪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或是遗撼的叹息,或是击中目标后姑娘压低的、充满成就感的欢呼。
李越的枪法自是精准,而图娅,似乎真的在这方面颇有天赋,没过多久,竟然也能有模有样地打下几只灰狗子,那得意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要璨烂几分。这养伤的日子,因为这两把气枪和图娅的陪伴,也变得格外有趣和充实起来。
兴致勃勃的首次气枪狩猎,却被东北的严寒泼了一盆冷水。两人在林子里还没转悠多久,刚找到点感觉,图娅手里的气枪就先发出了“抗议”——压杆变得越来越沉,最后干脆卡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紧接着,李越手里的那把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怎么回事?坏了吗?”图娅抱着冰冷的气枪,小脸冻得通红,满是沮丧。
李越接过来,试着操作了几下,又摸了摸冰冷的枪身,结合上辈子的知识,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不是坏了,是冻住了。”他解释道,“这枪从厂里出来,用的都是普通的枪油。这油在南方、在夏天好用,但一到咱们这零下二三十度的地界,就得罢工,凝固了,把里面的零件都给黏住了。”
图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怎么办?这枪以后天冷就不能用了?”
“那不能。”李越笑了笑,胸有成竹,“走,先回家,我有办法。”
回到家,李越立刻忙活起来。他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将两把气枪完全分解,每一个细小的零件都不放过。然后用干净的布条,蘸上一点煤油,将零件上原有的、已经有些凝固的厂油彻底擦拭干净,直到金属表面光可鉴人,没有任何油渍残留。
接着,他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小罐宝贝——那是用上次猎到的黑熊脂肪亲手熬制的熊油,呈半透明的乳白色,在常温下就象猪油般凝固。他用手指剜出一小块,放在掌心,靠体温稍稍融化,然后极其细致地涂抹在每一个需要润滑的金属零件表面,尤其是气室、活塞和密封圈这些关键部位。熊油细腻滑润,带着一股淡淡的动物油脂特有的气味。
“这熊油性子烈,耐寒,抹上它,保管咱这枪在三九天也能照样撒欢!”李越一边熟练地重新组装气枪,一边对好奇围观的图娅说道。
组装完毕,李越为了验证效果,做了一个大胆的测试。他直接将两把保养一新的气枪拿到院子里,放在了冰冷的雪地上,甚至捧起积雪把它们埋了起来。
“啊!你干嘛?”图娅惊呼。
“做个试验,等等看。”李越拉着她回屋,隔着窗户观察。
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外面的气温估计已经降到零下二十五六度。李越再次走出去,扒开积雪,拿起其中一把气枪。图娅紧张地跟在后面。
李越用力一压压杆——顺畅无比!丝毫没有之前那种凝滞感!他装上铅弹,对着远处一棵树的树挂扣动扳机。
“噗!”
铅弹应声而出,精准地打落一簇雪沫。
“成功了!”图娅欢呼起来,抢过另一把枪试了试,果然也是灵活如初。
问题迎刃而解!两人相视而笑,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
问题解决,装备妥当,两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当天下午他们没有再进山,而是在李越家里为次日的远征做准备。李越亲自动手,用熬好的熊油和上白面,烙了十几张又香又软、耐存放的饼子,作为明天的干粮。熊油特有的醇厚香气弥漫在屋里,勾得进宝围着锅台直转悠。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李越便带着进宝到了图娅家。图娅早已准备停当,背上了一个结实的大背篓。两人一狗,迎着清晨凛冽又清新的空气,直奔后山的二道沟——那里有一大片茂密的松树林,是灰狗子(松鼠)最喜爱的凄息地。
果然,一进入松林,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脚踩积雪的咯吱声。松枝上挂满厚厚的雪冠,阳光通过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没走多远,就听到了熟悉的“窸窸窣窣”声和树枝的轻微摇动。
“那儿!”图娅眼尖,压低声音,兴奋地指向一棵高大的红松。
只见一只毛色灰亮、拖着蓬松大尾巴的灰狗子正机警地抱着一颗松塔啃食。李越示意图娅先来。图娅深吸一口气,模仿着李越教她的姿势,稳稳端起气枪,瞄准,扣动扳机。
“噗!”
铅弹破空,精准地命中目标。灰狗子应声从树上跌落。
“打中了!我打中了!”图娅激动得小脸通红,几乎要跳起来。进宝不用吩咐,早已窜出去将猎物叼了回来。
开了张,两人的运气便接踵而至。这片松林资源丰富,灰狗子数量众多。李越枪法精准,几乎是弹无虚发;图娅也逐渐找到了感觉,命中率稳步提升。清脆的“噗噗”声在林间不时响起,伴随着一次次的小小欢呼。
到了中午,背篓里已经多了二十多只肥硕的灰狗子。刚开始,李越还兴致勃勃地当场剥了两只,做成完整的“皮桶子”,但很快他就发现,在野外处理这些小东西实在太耗费时间,影响狩猎效率。
“算了,”李越收起小刀,“不剥了,都带回去,让阿布加班干吧,他手快。”
图娅自然没意见,她甚至还用气枪打到了两只在灌木丛边觅食的“跳猫子”(野兔),拎在手里,美滋滋地说:“回去让额吉给我炖兔子肉吃!”
中午,两人找了处背风的大石头后面,就着带来的咸菜疙瘩,啃着香喷喷的熊油烙饼,算是解决了午餐。虽然简单,但在狩猎的间隙,与心爱之人分享,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可口。
下午,战果继续扩大。林子的天空黑得早,眼见着光线开始暗淡,两人清点了一下收获,下午又打了二十来只,加之上午的,足足有近五十只灰狗子和两只跳猫子!背篓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不敢耽搁,两人赶紧收拾好东西,踏着暮色满载而归。
回到家,李越看着这一大堆猎物,想着老巴图要处理的“工作量”,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拎着几只灰狗子,想去给老巴图打个下手,顺便展示一下自己剥皮桶子的手艺。
结果,他刚把想法说出来,老巴图只是瞥了一眼那堆灰狗子,没说话,随手拿起一只,抽出腰间那柄使用得油光发亮的剥皮小刀。只见他手法迅捷如电,小刀在松鼠的四肢和口鼻处精准地划开几个小口,手指配合着轻轻一扯一抖,一张完整无缺、毛皮光滑的皮桶子便被完美地剥离下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十几秒钟,比李越快了何止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