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图娅心思细腻,察觉到了李越那份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轻轻碰了碰李越的骼膊,声音清脆地说:“李大哥,你歇会儿,我来赶车吧。”说着,不由分说地从李越手里接过了马鞭。
李越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图娅已经熟练地一抖缰绳,嘴里发出轻快的“驾”声。枣红马听话地加快了脚步。出乎李越意料,图娅赶车的技术极好,动作干脆利落,对马匹的掌控恰到好处,马车在她的驱使下,又快又稳地行驶在积雪的路上,远比李越自己赶时要平稳迅捷得多。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规律的吱呀声,仿佛也驱散了一些李越心中的不安。
不到两个小时,马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韩老栓家的院门外。这速度,比李越预想的快了不少。
这段时间,韩小虎一直跟在李越身边,吃住都在李越那,两人一起进山,猎获的野猪、飞禽,以及这次共同面对的棕熊,虽然主要出力的是李越,但韩小虎跑前跑后、帮忙撒玉米、警戒、处理猎物,也功不可没。这帐,一直还没算清楚。
听到马车声,韩老栓从屋里迎了出来。当李越抱着那个装着巨款的布包,和韩小虎一起走进屋里,将那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在炕桌上堆起一座小山时,韩老栓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猎人,也彻底不淡定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多钱堆在一起!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韩老栓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换上了极度紧张的神色。他象是生怕被外人看见似的,一个箭步冲到院门口,不由分说地把刚进院的马车连同马一起飞快地拉进院子,然后“哐当”一声把两扇木门紧紧关上,还上了那根粗重的门栓!动作快得让李越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老韩叔该不会是想关门那啥吧……
好在,韩老栓栓好门后,只是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有馀悸地拍着胸口,压低了声音对屋里说:“我的个小祖宗唉!你们俩小子……这……这么多钱就这么大剌剌地拿回来?也不怕招风惹眼?!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看到韩老栓这反应,李越才明白过来,老韩叔这是怕露富,担心被外人瞧见惹来麻烦。他心里一暖,同时也有些惭愧,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怀疑,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几人重新在炕上坐定,李越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开始算帐。他从上次卖野猪的96块,加之这次卖熊肉的252块,熊皮的1500块,以及两个熊胆的6000块,总共是7848块钱。他先把属于自己单独猎获的黑熊胆那部分钱单独放在一边,这2000块钱不用分分。剩下的5848块钱,是两人近期共同行动的总收入。
“老韩叔,小虎,”李越将剩下的钱往前推了推,“这些钱,是我和小虎这段时间一起挣的。我的意思是,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每人两千九百二十四块。”
“啥?一人一半?!”韩老栓一听就急了,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李越啊,你这孩子厚道,叔心里明白!可这钱,绝大部分都是凭你的本事挣来的!小虎这小子有几斤几两我当爹的能不清楚?他就是跟着你跑跑腿,打打下手,没给你添乱就烧高香了!他哪有那个脸分一半?这不成!这绝对不成!”
韩小虎在一旁,看着那堆钱,虽然眼里也放光,但听了父亲的话,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越哥,我爹说得对,这钱我拿一半,我心里不踏实。你教我本事,带我见世面,还管我吃住,我已经占大便宜了。”
李越坚持道:“叔,小虎,话不能这么说。一起进山,就是伙伴,风险共担,收获自然也要共享。小虎也出了力,没有他帮忙,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那也不行!这太多了!”韩老栓态度异常坚决,“这样,你要是看得起小虎,愿意带着他,你就随便分他一点,就当是给他个辛苦钱,学本事的学费!哪能对半分?没这个道理!”
双方争执了好一会儿,韩老栓死活不肯接受对半分的方案。最后,在李越的坚持下,韩老栓才极其勉强地收下了一千八百块钱,这已经让他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脸上又是激动又是不安。
韩老栓还郑重地定下规矩:“李越,往后,要是小虎再跟你一起进山,不管打到啥,小虎最多只能拿两成!你要是再多给,那就是看不起我韩老栓,以后我也不让他跟着你了!”
看着韩老栓斩钉截铁的样子,以及韩小虎在一旁连连点头,李越心里感慨万千。这年代的人,朴实、知足,懂得感恩,绝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无奈,也只能点头同意了这个分配方案:“行,叔,就按您说的办。”
分完了钱,韩老栓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热情地要留李越和图娅在家吃晚饭。但李越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看身边的图娅,一个姑娘家,回去太晚确实影响名声,便婉言谢绝了。
韩小虎看着李越和图娅要走,立刻跳起来:“越哥,我跟你一起回去!”他现在俨然已经把李越那里当成了自己家。
韩老栓这次没拦着,只是在他出门前,把他拉到一边,将他那杆老掉牙的“老套筒”要了回去,转而将李越之前送给韩家那杆保养得极好的“金鹿”牌双管猎枪郑重地交到了韩小虎手里。
“拿着吧,以后跟着你越哥,用杆好枪,别给他丢人。”韩老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有些复杂,又对李越说道,“李越啊,叔年纪大了,腿脚不如从前,往后这老林子,我就不再深入了。小虎……就拜托你多照应了。”
李越郑重地点了点头:“叔,您放心。”
只是,一旁的图娅看到韩小虎非要跟着一起回五里地屯,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自然。她悄悄摸了摸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是她用上次买的毛线,悄悄为李越织的一件毛衣,才刚刚织了一半。她本想着,回去的路上或许能找到机会单独给李越,或者至少跟他说几句话,可韩小虎这个“电灯泡”非要跟着,她的那点小心思,看来是没法实现了。
回五里地屯的路程,气氛就有些微妙了。李越接过了赶车的活儿,图娅安静地坐在一旁,韩小虎则抱着新得的“金鹿”猎枪,兴奋地摸来摸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以后要如何如何练习枪法。
马车终于回到了五里地屯,停在了队部门口。李越刚勒住马,还没来得及落车去还马车,一直沉默的图娅突然飞快地将那个小包袱塞到了李越怀里,声音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急促:
“李大哥,这个……给你你试试大小。我阿布说,让你明天来家里吃晚饭。”
说完,也不等李越反应,她就象一只轻盈的蝴蝶,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马圈家的方向跑走了,身影迅速融入了渐浓的暮色里。
李越抱着那个还带着女孩体温的包袱,愣在了车辕上,一时没回过神来。韩小虎凑过来,好奇地问:“越哥,图娅妹子给你啥好东西了?
图娅昨晚塞过来的那个包袱,以及那句“试试大小”和“在家吃晚饭”的邀请,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越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他不是木头,图娅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蕴含的情意,以及一次次主动跟随、那些欲言又止的羞涩,他如何能感受不到?只是此前,生存的压力、复仇的执念、积累资本的迫切,占据了他绝大部分心神,让他无暇他顾。如今,巨款在握,立足渐稳,图娅那明媚活泼的身影,便自然而然地在他心里清淅、深刻起来。
他对这个直爽、热情、带着草原独特气息的姑娘,同样怀有好感。
第二天,李越没有再安排进山。他叫上韩小虎,专门去了横河子镇,坐上那列熟悉的小火车,直奔胜利林场场部。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