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151知识改变命运
“已来了?”
什么来了?
雨来了。
原本只是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彻底沉下了脸。
细密的雨丝从云端垂落,织成一张绵密无边的网,将整座长安城笼罩其中。
雨不算大,不足以遮挡视线,却让远处的街景都蒙上了一层薄纱,亭台楼阁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虚幻之世。
街道两侧积着的灰尘被雨水浸透,化作浑浊的泥泞,再也寻不出一寸干净的土地。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自天际滚过,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破雨而来,由远及近。
苏无相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向长街尽头:“听见了吗?长安城内严禁纵马,如今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除了那位无法无天的状元郎,还能有谁?”
他的话音未落,马蹄已践踏过浅浅的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雨水叮咚作响,却又很快被更密集的蹄声淹没。
长安的百姓对这突如其来的雨毫无准备,更被这嚣张的马蹄声吓得惊慌失措。
街面上顿时乱作一团,行人四散奔逃,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摊子,查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马蹄声在身后追逐,人群便向前涌动,如同被惊扰的蚁群。
苏无相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碗“唯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如此贼人,即便不是魔,杀之也是为民除害!”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酒水顺着他的手流下,滴落在破碎的瓷片上。
路长远瞥了他一眼,对苏无相的愤慨不置可否,只是缓缓将手中的断念垂下,任由雨水冲刷着剑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那是他自己的血。
苏无相踏前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你来,还是我来?”
“在确定他是不是魔之前,我来。”
路长远的声音平静无波。他伸手从邻桌拿起一块抹布,细致地擦拭着断念上的血水。剑身在雨水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另外。”路长远补充道,“记得把酒碗的钱赔给老板。”
说罢提起断念,转身迎向慌乱的人群,逆流而上。
哐当。
路边一个果摊被慌乱的人群撞翻,鲜嫩的瓜果滚落一地,瞬间沾满了泥泞,再也卖不出价钱。
小贩顾不得大雨,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着果子,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刺啦。
雨幕仿佛被撕裂,一道马鞭破空而来,伴随着一声讥诮的冷笑,精准地抽打在小贩身旁,将那些尚未完全沾污的瓜果抽得汁液飞溅。
鞭梢一卷,已将其中最完好的一颗果子卷起,收回马背上的主人手中。
马背上的人咧开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狠狠咬了一口果子:“怎么,看你这样子,似是不服气?”
小贩匍匐在泥水中,连连赔笑:“不敢不敢,大人肯吃小人的果子,是小人天大的荣幸。”
雨水混合着泥水,顺着他低垂的头颅流淌而下。
“还算识相。”马上之人冷笑一声,马鞭再次呼啸扬起:“滚吧
嗯?”
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这长安城里,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敢拦我的路?”
路长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马前,手握断念,沉默地看着他。
“喂,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马上之人扬了扬下巴,满脸倨傲,“我可是状元郎王大人的至交好友!”
他竟还不是状元,就如此骄纵,那真正的状元又该是何等嚣张?
苏无相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还在等什么?他这种不把人当人的畜生,就该死!”
路长远淡淡开口:“的确是畜生。”
马上之人大怒,马鞭如毒蛇般窜出,直取路长远的面门。鞭梢的破空声尖锐刺耳,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
他已经在盘算着要将路长远抓起来,用带刺的鞭子一寸寸刮下他的血肉还有旁边那个多嘴的,一个都别想跑。
“恩?”
令他惊异的是,路长远的身影突然模糊,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只一剑。
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马上之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他发现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也听不见雨声,马蹄声,以及任何声音了。
雨水为何变成了红色?又为何在向天上倒流?
砰的一声,他的头颅滚落在地,溅起一片泥水。
苏无相踱步过来,象是踢皮球般将那头颅踹飞出去,滚入街角的黑暗之中。
“这长安城里怎么会有妖物出现。”
这马背上之人的确不是人,而是一只妖,一只三境的猿妖。
自上古之后,妖族与人族的居住地早已相隔万里,寻常妖物根本不敢踏入人族城池,更别说这种连五境都未达到,尚未完全化形的妖物。
路长远眯起眼睛。
“欲魔霍乱人间,妖族也想来分一杯羹么?”
“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这种事情还不是如今的你我可以管的,先去杀了那状元郎,与妖勾结,他定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苏无相拍了拍猿妖的马,自不远处拿了两个人家不要斗笠:“走,既然这状元郎的爪牙都冒头了,这状元肯定也出现了,既要去青楼抢窑姐儿,那此刻定然在青楼。”
一个翻身上了马,苏无相又道:“我的马死在了鬼道人的手里,暂时就用这一匹吧,你也上马,我们去青楼,我有预感,那状元不好对付。”
路长远带上了斗笠,不多言语,也骑上了白马。
“让公子跑了!”
白裙小仙子咬牙切齿。
她和裘月寒本打算联手教训路长远,没想到路长远心生警觉,直接离开了妙玉宫。
两人晚上扑了个空。
裘月寒将自己柔顺的发拨弄好,倒是不生气,只是心想着。
就师妹你这个恐怖的手段,是个男人都要跑的。
“师姐?”
黑裙仙子侧过脸,轻轻的道:“师妹再与我说说与他的故事。”
裘月寒想知道还是凡人之时的路长远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如今这副风轻云淡,长的好看不干人事的模样。
夏怜雪倒也不藏私。
“公子以前啊,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是个郎中,就在镇子里面开了个医馆,治好了不少人,那些瞧不起病的人公子还会免费给他们看病开药。”
裘月寒的脑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好看的少年,在午后悠闲的,细致的包着药草的模样。
怪善良的。
夏怜雪嘟起嘴:“而且公子可聪明了,那些免费治病了的病患,都得用身体来偿还医药费呢,有时候是帮公子晒药,有时候是陪着公子一起去山上采药,哦,公子还不允许我靠近药材,说有些药材对女孩子的身体不好。”
小仙子似又说:“不过公子最多的时候应该是坐着摇椅在老树下读书,明明那时候还是个少年郎,行事就跟个老头子似的。”
裘月寒听着听着,暖意就慢慢泛起,将路长远离开的那一丝寒驱散了。
一向清冷的月仙子也不由得泛起唇:“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以前还给公子买了许多书册,希望公子考个功名呢。”
“他?考功名?”
路长远倒是没有穷苦书生的烦恼,毕竟当年的夏语棠家里极为有钱,要什么书隔壁的少女都会给他买来。
夏怜雪托着香腮,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偷偷的钻进公子家,见到了公子秉烛夜读。”
烛光照着影子在油纸窗上,少年的影子捧着书,半晌轻柔的翻过一页。
一盏油灯明月夜,寒窗挑读着新书。
夏怜雪无奈的笑了出来:“结果我推开房门,这才发现公子手中拿着的不是我给他买的书籍,而是几个话本子,讲的是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
小仙子的语气失落:“公子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子,看书就好象在看天书,明明我以前还做过梦,梦见公子高中状元了,回来娶我,十里红妆哩。”
裘月寒不太理解小仙子的想法。
她觉得路长远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会读书的模样,他就应该一人一剑杀穿整个乱世才对。
幸亏没读书,真读书了长安道人就胎死腹中了。
知识果然改变命运。
裘月寒有些羡慕夏怜雪能陪着路长远过了十数年的凡人生活。
“师妹竟还会做这种梦?”
“是呀,状元多威风啊,我家以前的那边说状元就是星星下凡呢。”小仙子说的若有其事一般,仿佛真看见了路长远当状元的模样。
裘月寒似想到了什么:“前些年我去执行斩妖任务的时候,去过一次魏朝,恰好遇见了那一年的状元。”
夏怜雪来了兴致:“什么样的,是不是高头大马,胸带红花,头戴冠冕游街?我梦里的公子就是这样的。”
裘月寒摇摇头:“那状元在放榜后立地以文入道了,随后被欲魔浸染,我去本是除一狗妖,又恰好遇见他入魔。”
“杀了?”
“恩。”裘月寒回忆道:“那状元郎以前是穷苦出生,靠着青楼的一女子养活,后来状元郎高中功名
”
“就不认青楼女子了?公子和我说的故事里面都是这样的。”
裘月寒对此事记忆很深:“并不是,那状元郎游街完,晚上就来到青楼内,拿着皇帝的赏银,想要替女子赎身。”
读书人多薄情。
但这状元竟不似常人,哪怕是明知娶一个青楼女子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也要完成自己以前的诺言。
那这状元郎因何入魔?
“我追杀那黑狗妖之时,恰好听见老鸨说已将那女子已嫁于一商人,不会影响状元的仕途,还说那女子已自愿跟着商人走的,可实际上,那女子在放榜的前一日,坠河死了,状元不依此言,最终还是查明了真相。”
裘月寒叹了口气:“不是正路师承,匆忙入了仙路,未修心法,还恰刚入仙路就遭遇此事,他便入了魔。”
散修难就难在没有心法,容易被欲魔浸染。
修行的第一课就是要面对自己的欲望,修行的第一个法门就是心法。
只能说这状元也太多倒楣了些。
小仙子想了想:“那还好公子没修仙,当年公子就说,修了仙就能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公子果然没骗我。”
裘月寒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不说这些不好的故事了,师姐,这次的天道大比
,所谓的天道大比,就是由白域的几个大宗门拿出宝物,激励五十岁以下的弟子修行。
十年一次。
只要是白域的宗门,不论正魔,不管宗门大小,每宗三个名额,而已经参加过的人,便不能再参加。
名列前茅者皆有奖励,越靠前者,奖励越好,尤其是每次的魁首,每一次得到的奖励都堪称造化。
“师姐只能一人去了,我得留在妙玉宫。”
小仙子的大阵还没补完,不是很好走动。
寒秋真人又被喊去道法门送信了,所以现在的这天山,除开小仙子,裘月寒便是最强了。
“我去有些欺负人了。”
夏怜雪才不管那么多,公子说过,有优势不打,不是蠢就是苯。
“师姐的骨龄的确也才二十多岁,不算欺负人。”
裘月寒颔首:“知道了,总得让别人看清楚妙玉宫有接班人,而且不弱,否则少了两位真人,别人还要看轻我妙玉宫呢。”
“师姐知道就好。”白裙小仙子上下打量着裘月寒:“师姐要不要试着当宫主。”
“免谈,把担子给我,你好去天山?”
被发现了。
可恶。
白裙小仙子眨眨眼:“咱们的关系好乱哦。”
“我已习惯了,你也早些习惯吧今年的比试在哪儿?”
“是在青草剑门。”夏怜雪微微一笑:“只有师姐一人哦,毕竟我宫还在封山呢。”
这到底封了个什么山四面漏风的。
裘月寒侧过脸:“师妹当时宣布封山,不会就是为了不参加大比吧。”
“我不知道呢。”
夏怜雪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但裘月寒没看穿这个笑中蕴含着什么。
师妹时而威严时而和邻家少女一样,也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住的。
裘月寒突然想起了来之前遇见的那只梦妖:“青草剑门就在梦妖族群的不远处吧。”
“恩,是距离很近,怎么了吗?师姐。”
“无妨。”
巍峨天山之上。
红衣剑仙很快见到了寒秋真人。
“就是如此了,姜门主。”
长安道人在合欢门遇见了被梦妖杀死的合欢门弟子?
“知道了,幸苦寒秋真人了,暂且在天山休憩一日吧。”
李大树不久刚刚才说梦妖一族很安定,没什么事,结果呢就冒出这档子事。
这事儿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姜嫁衣内心思量许久。
最后决定骂道法门主。
冷莫鸢你人呢!你根本不在道法门。
跑出去撒欢是吧!一跑出去这天下就风起云涌的。
合欢门已重新派人去狐族接洽,青草剑门门主又说无事罢了,还是修书一封,告诉青草门主吧。
姜嫁衣并指,剑气横荡,在天空中描绘了一封信。
“去。”
剑气破开风,朝着青草剑门的方向一日千里。
红衣剑仙现在无比怀念当初能随便乱跑的自己,哪怕多半时候都要被道法门主派出去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