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0杀胚
春日的风迎面而来,打在脸上,舒畅极了。
碧色的湖卷开波纹,一艘小舟在河上荡起,过了这条宽广的河,便是琉璃王朝的边关三城。
撑船的老头长叹一声:“边关要开战喽。”
声音似在湖上打了个转儿。
“老人家你也知道边关要开战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半月前边关可就聚了不少人了。”
路长远趁着两位仙子不注意,抓着国师直接就离开了妙玉宫,经过数日的赶路,这才来到了距离边关不远的地方。
魏国国师年纪太大,需要稍作休憩,两人便上了船,等着过河之时缓口气,再行赶路。
乘船的老头仿佛是聊家常一般道:“皇帝才上位一年,就遇上这事儿,也是倒楣。”
没有皇帝希望在登基一年羽翼未丰的时候打仗,尤其是这皇帝还不是顺位继承。
“还听说咱们的太子在对面呢。”老头一撑竿,船又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京城的事情老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打仗嘛,也有些年没见了。”
琉璃王朝国富力强,先帝在位的时候休养生息,从未起过战事,如今二十岁的年轻人都还未见过战争。
老头又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赢了,听说对面有仙人相助啊。”
话语落下,撑船老头便觉得风暂停了一瞬。
路长远的声音平淡的传来:“何来此言?”
“只是听人说,那魏军行似走尸,不惧疼痛,恐怖极了。
“这消息又是哪儿来的?”
“说是边关大将派出的探子队伍回城找大夫的时候说的嗯?人呢?”
撑船的老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船坞,以及放在船上的些许钱财,似想到了什么,于是惊呼:“有仙人?”
他急忙收起杆子,颤斗的捧起钱袋。
半月转瞬即过。
远方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
探子说的三万之数的军队出现在远方的平原上,可那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片移动的坟场。
三万魏军士卒,尽数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仿佛久埋地下的尸身重见天日。
他们的眼神空洞,行动间带着一种僵硬的,不似活人的感觉。
遥遥看去,恐怖无比,唯有那绣着“魏”字的军旗被高高举起,迎风招展之时还有些许活人的气息。
平阳王身侧,副将不自觉地勒紧了缰绳,战马不安地踏动四蹄,他死死盯着那片沉默压来的苍白潮水,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尾椎窜起,直冲天灵盖。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王爷,先遣队带回的消息果然半点不错,这些魏卒形同鬼魅,恐非善类。”
平阳王紧蹙着眉,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军队,但他仍旧深吸一口~~~~~~~~~~
气,压下心头的异样。
“传令。”平阳王的声音比平时更平静:“没有命令,半步不退。”
魏军依旧迈着整齐划一却毫无生气的步伐,不疾不徐地逼近。
“准备放箭。”
弓弦绞紧的吱嘎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平阳王拉紧马绳,抬起手,当他的手放下,铺天盖地的箭雨便会落下去。
可就在他手要放下的片刻之间,一道绚烂的剑光自天边的太阳翻滚而来。
轰隆!
天震颤,地翻滚。
那一道剑气乍出,自两军交战之间横过,将大地撕裂出了一条巨大的口子,而厚重的土壤寸寸崩裂,最后竟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深沟。
就仿佛有人在两军之间划开了一道线。
有人的声音淡然传来。
“不可轻动。”
随后极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平阳王瞪圆着眼,看着肃穆的战场上生长出了点点青色的小草,转瞬,这些青草便铺满了大地。
不仅如此,那些面色苍白的魏军行军之时也被小草缠绕,草顺着他们的裤腿一路向上,随后将他们包裹。
一位玄色衣裳,少年模样的人抓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自太阳耀眼处漫步走来。
玄衣裁光披日行。
仙人临世。
平阳王强压下心中的惊诧,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可是仙人当面?您不该干涉凡间的争斗才对。”
路长远点点头。
如今凡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了,看来道法门做得不错。
平阳王又道:“道法门会问责您的,您快快离开吧。”
他瞧见了路长远提起的那个老头,也认出了对方是魏国国师。
能让魏国国师如此面对的人,恐是真仙家了。
路长远道:“无妨,道法门问责我一力承担。”
平阳王斟酌了许久,这才问:“在下可以问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控制了魏国的军队,我用剑法将他们束缚了,不要随便乱动,除非你们也想变成他们一般的模样。”
【梦妖早已控制了苏明翰,本欲谋求的是琉璃王朝之皇位,但碍于鸾如梦一年前在世,并且先放出了苏无相,所以最终放弃】
路长远抹去了眼中的金色字迹,随后喃喃道:“上三境的梦妖,竟然又是梦妖。”
平阳王并未听清路长远的自言自语,只是猛地一惊。
要变成对面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或许比死了还要难受些,谁知道变成那样要经历什么样的折磨,于是平阳王扭头看向副将,副将点点头,骑着马匹绕着军队,提出一口中气,大喊。
“仙人有令,停战!”
“仙人有令,停战!”
路长远眼神微眯道:“莫要乱动,可以撤军,我已控制住了对方,国师,你去看着你们的人。”
魏国国师连忙道是,随后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自家的军队走去。
这少年根本就不是人。
太恐怖了。
五境之能竟然有如此恐怖!
几日的赶路让魏国国师彻底见识到了上三境的风景,心中对于上三境的敬畏又增添了数分。
等到魏国国师真正的接触魏国士兵之时,他不由得更加惊讶。
魏国士兵手中的刀剑已经落在地上,浑身长满了青色的草,虽然看得出来这群士兵还在想要往前走,但却只能被青草束缚在原地,就好似囚犯被困在了草编织的囚笼中。
魏国国师走到了一人面前:“王将军?”
得到的回应却只是口齿不清的模糊回答,就好似是人做梦之时的梦吃一般。
这三万士兵尽皆如此。
魏国国师叹了口气,这就又回到了路长远的面前:“路前辈,我朝士兵已不能行动,但是仍旧理智不清。”
他刚想开口请求路长远救救这些被控制的人。
怎料路长远只是摇头:“我暂时还无法助他们脱梦,应该是有五境以上的梦妖出手,让士兵集体入梦,我的剑只能让他们维持暂时生命。”
《小草剑诀》被路长远以冥君的法改良,大部分时候用以对敌,对敌之时是将敌人的生命力抽出补给路长远,此刻路长远将功法反向运行,借助大地庞大的生命力,以草作为媒介,这才保住了这三万人的性命。
魏国国师苦着脸道:“那路前辈,要如何才能救这我朝士兵?”
路长远提起断念,眼中翻涌着情绪叫人看不清。
“杀了那只梦妖就是了。”
明是春日,却寒的厉害,哪怕是久经沙场的平阳王都不由得的脊背发凉。
“啊?”
“你在此地看着你国之人,我去杀了那只梦妖就是。”
魏国国师还愣着,路长远却已然化为了一道流光,朝着远方飞去。
平阳王喃喃的道:“仙人是不是生气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魏国国师问。
“感觉出来的。”
长安近在咫尺。
城门和千年前并未有太大的变化,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
那偌大的城门并未关闭,也并未有一人守门,一眼看去毫无生气,似是一座死城。
路长远曾经来过长安,所以自然知道如何来这座城。
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五十岁离开故土,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来长安看看。
乡野郎中听人说长安繁华,一块砖乡下人都是买不起的,如此自然对长安充满向往。
可来了长安,路长远觉得也就那样,与心中想的繁华差距甚远,于是转身便远离凡人国度去修行了。
后来就再没来过长安。
“恩?”
《五欲六尘化心诀》自主转动了起来。
路长远压下心头的异样感,直直的走入了空无一人的城门之中。
有什么晃了眼。
就好似有一道光,一道看不清黑还是白的光划过眼眸。
当路长远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却又回到了城门口。
只是身旁却多了一匹神骏的白马。
此马他认得,颇为不凡,可以日行千里,算是灵马。
这是他的马。
又要再进一遍城?还是说,我根本就没过进城?
夕阳很快要落下,将路长远的影子照耀在官道上,显得颇为修长,远方突然来了两朵乌云太阳,这就好似将路长远的影子吃了进去,再看不见。
路长远这才环顾自身,一身灰色布衣,有些破烂,腰间别着一把剑。
修为四境?还是五境?
感知不清楚。
好累,以至于思维都有些混沌。
他要做什么来着?
是了,要进城。
“站住,干什么来的?”
路长远张嘴,这才发现自己口渴的厉害,于是用着嘶哑的声音道:“路经此城,休息一晚,明日离城。”
“交钱,可进。”
路长远爽快的丢过钱袋,拖着白马进了城。
恰是春季,城外吹来凉爽的春风,丝丝的酒香飘入了路长远的鼻腔。
再走两步,路长远手上的血点点落下,打在青石板上。
他竟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
“看什么呢?这里!这里!”
路长远侧过头,这就看见了一熟悉的面孔,少年模样,背负长剑,笑得璨烂,正在一酒肆中对着他招手。
那是苏无相。
苏无相大笑道:“快些快些,不然酒可就凉了。”
路长远不作他想,牵着马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苏无相,行至桌前,对方推来一个酒碗。
前程往事便尽数蕴含于一碗酒之中了。
“无相?”
“看什么,赶紧喝了,这可是我最后的钱了,之后咱们得去找绫姑娘要一点,你与她关系好,你去找她要。”
路长远无奈的摇头,一口饮碗中的酒。
喉咙仿佛窜入了一团火,辣嗓极了。
“这是什么酒?”
苏无相答:“烧刀子,据说往来的人都喜欢喝上这一碗。”
这酒便宜,因为这酒除开纯粹的烈就没有别的亮点了。
但路长远仍旧笑道:“不错。”
他的伤口还在滴血,疼的厉害,但这一口酒下去,竟然麻木了感知,这就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苏无相呵呵一笑:“你伤的还挺重的,怎么样?”
“杀了。”
原来两人骑马三千里,是为了追杀那赫赫有名的鬼道人。
要说这鬼道人确实厉害无比,境界比两人高不说,手段也端的无比之多,临近此城,鬼道人竟一分为二,化为了鬼人与道人。
路长远与苏无相便分头追杀,路长远追杀道人,苏无相追杀鬼人,最后约定来此地碰面。
苏无相哈哈大笑:“我也杀了,那鬼道人杀了三十七名修士,没想到最终栽在了你和我的手里,只是你这也不行啊,伤的这么重。”
路长远默不作声的上前两步,伸出手猛地扯开了苏无相的长衫,只见那精壮的背后竟存在着一道修长的鬼手血痕。
黑红的血已经濡湿了他的里衣,先前套着一层外裳,看不出来罢了。
路长远笑了,这才道:“你也未比我伤得轻多少,论伤势,我还比你轻一筹,是我赢了。”
苏无相长长的喊了一声。
半晌才道:“这是我们杀的第几个魔了?”
路长远仔细的算了算:“对于我来说是第九十七个,你呢?”
“比你少三个,真没劲。”苏无相对于输给路长远耿耿于怀:“你这杀胚,莫不是把杀的猪狗牲畜也算上了?”
“我杀的就是畜生。”
苏无相愣着看了一眼路长远,随后笑了出来。
这些年路长远与苏无相就象是匆匆过客。
来一地,杀魔,离开,最多如今日一般喝一碗酒。
他们做了不少事,虽然对乱世来说有些杯水车薪,但总得有人去做。
路长远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走吧,回日月宫,她还在等我们。
岂料苏无相摇摇头。
“此城还有一魔。”
“恩?城内还有一魔?”
路长远的杀意滔天而出,沾染了他的法,浓成了猩红的实质:“此魔什么来历?是魔修,还是魔?”
“欲魔浸染的魔。”苏无相眯起眼:“且说此人本是一读书人,在这长安科举前一月突然以文入道,直入文道三境,不久就考上了那状元郎。”
路长远皱着眉道:“然后呢?”
“但那状元郎在入道后一夜入魔,搅乱了朝堂,弄得朝堂魔气滔天,百姓怨声载道。”
“我去瞧一眼,若的确是魔,那便顺手杀了。”
“也是,只要是你确认的被欲魔浸染之人,就没有杀错的。”
路长远此刻已对欲魔入体之人有着极强的辨识力。
苏无相看着城,道:“据说那状元郎今日还要去青楼抢窑姐儿回家,还不给银子。”
“何时?”
“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