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的发展稳步推进。
同一时间,相关的事情也没有闲着。
比如即将召开的公审的大会。
这是苏清风吩咐李明珠筹办的。
可以凝聚人心,还可以降低百姓心中,这些地主豪绅的高度。
公审大会是在晒谷场召开的。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血迹和焦痕还没来得及完全清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血腥味。
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木台重新搭过,比之前更高、更结实。
台下黑压压站满了人。
桃源村所有能走动的村民都来了,连伤员都被搀扶着到场。
更外围,是被缴了械、双手反绑跪在地上的黑旗军俘虏,约莫还有七百多人,个个面如土色。
李明珠站在木台中央。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裙,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没什么表情。
晨风吹动她的衣摆,也吹动台前那面刚刚赶制出来的旗帜。
白底,中间绣着一枝简单的桃花。
这是许铁柱的儿媳带着村里几个绣工好的妇人连夜做的。
李明珠没说要,是她们自己献上来的。
“长公主殿下,咱们村总得有个样子。”
许铁柱当时这么说。
李明珠看着那面粗糙但用心的旗帜,点了点头。
现在,旗帜就在她身后。
她目光扫过台下。
村民们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敬畏,有期待,也有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恐和悲伤。
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站在最前面,眼神空洞,或者红肿。
李明珠深吸一口气。
“带人犯。”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晒谷场足够安静,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志刚带着两名警员,押着三个人走上木台。
走在最前面的是孙豹。
两天囚禁,这位黑旗军副统领没了当日的威风。
甲胄被剥去,只穿着脏污的里衣。
头发散乱,脸上还有电击棍留下的焦痕。
但腰杆还挺着,眼神凶狠,像头被困住的狼。
后面是赵百万。
这位永安县的前大户,在囚车里关了大半个月,早已没了人形,肥胖的身体瘦了一大圈,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最后一个,是黑旗军俘虏里被揪出来的一个校尉。
姓胡,据其他俘虏交代,攻打桃源村前夜,他曾带人屠了附近一个小庄子,抢粮抢女人,亲手砍了七个不肯交出最后一点口粮的老人。
三个人,三种状态。
孙豹是桀骜,赵百万是崩溃,胡校尉则是面如死灰。
“跪下。”
赵志刚冷声道。
孙豹梗着脖子不动。赵志刚也没废话,一脚踹在他腿弯。
孙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赵百万是直接瘫软的。
胡校尉则自己九跪下了。
李明珠走到台前,看着台下所有人。
“乡亲们。”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今天,我们在这里,审判三个人。”
“第一个,孙豹,黑旗军副统领,奉逆贼李雄天之命,率军一千,意图踏平我桃源村,杀我百姓,掳我财物。”
她顿了顿,看向孙豹:
“孙豹,你有什么话说?”
孙豹抬起头,咧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
“乱臣贼子,也配审判本将?要杀就杀,废话少说!”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骂,有人朝他吐口水。
李明珠没动怒,只是点点头:
“好,认罪伏法,也算条汉子。”
她转向赵百万:
“赵百万,永安县大户,勾结县令蔡文儒,欺压乡里,强占田产,逼死人命无数。”
“后引官兵袭我桃源村,罪加一等。”
赵百万似乎根本没听见,依旧喃喃自语:
“我的钱我的地都是我的”
李明珠不再看他,最后看向胡校尉:
“胡三,黑旗军校尉。”
“进军途中,屠戮小王庄百姓七十三口,奸淫妇女,劫掠粮食,证据确凿。”
胡校尉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
“三个人,三条罪。”
李明珠声音抬高:
“孙豹,率军来袭,是为公敌。”
“赵百万,为虎作伥,是为民贼。”
“胡三,屠戮无辜,是为禽兽。”
她目光如刀,扫过台下所有俘虏:
“今日审判,一为告慰我桃源村战死乡亲的在天之灵!”
“二为昭告天下,犯我桃源者,必诛之!”
“三为立下规矩。
“从今往后,在桃源村的地界上,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欺压百姓者,严惩不贷!”
“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字句铿锵:
“孙豹,赵百万,胡三,罪证确凿,判处斩立决!!”
“立即执行!!”
“是!!”
赵志刚应声,一挥手。
三名警员上前,将三人拖到木台边缘,面朝台下跪好。
刽子手是许大山。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许铁柱起初不同意,觉得晦气,但许大山坚持。
“我妹的仇,我亲自报一部分。”
他这么说。
此刻,许大山赤着上身,肌肉紧绷,手里提着一把从黑旗军缴获的鬼头刀。
刀身厚重,刀刃在晨光下泛着寒光。
他先走到胡校尉身后。
胡校尉似乎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许大山没给他机会。
手起,刀落。
咔嚓!!
闷响,不是清脆的。
刀太钝,骨头太硬。
但头还是滚了下来,鲜血喷溅出老远。
台下响起惊呼,有人捂住眼睛,有人看得目不转睛。
许大山面无表情,走到赵百万身后。
赵百万似乎清醒了一瞬,抬起头,看着台下,眼神茫然。
刀再落。
这次利索了些。
最后是孙豹。
孙豹至死都挺着脖子,甚至冷笑了一声:
“李明珠,你以为你赢了?京城那位,不会放过你”
话没说完。
刀光闪过。
一颗头颅滚落,眼睛还睁着,带着不甘和怨毒。
三颗人头,摆在木台边缘。
鲜血顺着木板缝隙往下滴,渗进泥土里。
晒谷场死一般寂静。
只有风声,还有压抑的呼吸声。
许多人看着那三颗人头,胃里一阵翻腾。
李明珠也有一些。
不过她很快就强压下去,转身,面向村民们,继续说道:
“首恶已诛!”
“其余俘虏,经吴全先生连日审讯甄别,罪不至死者,另行处置!”
吴全应声上台,展开一卷名册:
“黑旗军俘虏七百四十三人,其中一百零二人,有欺凌百姓、奸淫掳掠前科,情节较重,判处苦役五年,编入‘建设营’,从事筑路、开矿等重体力劳作,以工抵罪。”
“其余六百四十一人,多为胁从或新募兵卒,无大恶迹。愿降者,可编入‘建设营’,劳作三年,表现良好,经考察后可转为正式村民,分田落户。不愿降者”
吴全顿了顿:
“发放三日口粮,驱逐出境,永不得再入桃源地界。”
这个处置,是李明珠和苏清风反复商议的结果。
全杀了,不现实,也过于残酷。
全放了,是隐患。
“建设营”这个概念,是苏清风提出的。”
“集中管理,重体力劳动,既能消耗他们的体力,防止生事,又能为村子建设出力。”
“表现好的,有出路。冥顽不灵的,劳动改造也是惩罚。
台下俘虏们顿时骚动起来。
苦役五年?
劳作三年?
有人面露绝望,有人眼中却燃起希望。
毕竟能活下来。
“现在,愿降者,站到左侧!不愿者,留在原地!”
赵志刚喝道。
俘虏们面面相觑,犹豫着。
终于,一个年轻的俘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瘦得像麻杆,第一个踉跄着站起来,走到左侧空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选择投降的,有五百多人。
选择离开的,不到一百人。
李明珠看着那些选择离开的人,他们大多年纪较大,或者眼神闪烁。
“发放口粮,押送出境。”
“是!”
警员们行动起来。
公审大会结束,但事情还没完。
阵亡村民的抚恤,必须立刻落实。
晒谷场东侧,临时搭起了棚子。
吴全带着几个识字的村民,负责登记、发放。
“许二狗家,阵亡一人,抚恤粮三百斤,银五两,新居建成后优先选房权。”
“张大牛家,阵亡一人,抚恤粮三百斤,银五两,优先选房权。”
“李老栓家,重伤一人,抚恤粮一百五十斤,银二两,优先就医权。
粮食是从食品加工厂调拨的,银钱部分是缴获的黑旗军军饷,部分是赵百万家产抄没所得。
双倍抚恤,是苏清风提出的,李明珠也是十分坚持的。
“人死了,再多的粮食和银子也换不回来。”
她对许铁柱说道:
“这也是苏先生的意思,而且活着的人得看着,得知道,为村子流血,村子不会亏待他们。”
许铁柱红着眼睛点头。
领抚恤的家属们,大多沉默着,接过粮食和银钱,在优先权的文书上按手印。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木然。
许大山也领了一份。
他妹妹的仇,赵百万已经用命还了。
但村子里给的这份抚恤,是给他爹娘的。
虽然爹娘早已不在了。
他捏着那五两银子,感觉烫手。
“大山。”
发抚恤的吴全低声道:
“新房盖好,你优先挑,找个朝阳的,宽敞的。”
许大山喉咙哽了一下,点点头,没说话。
公审和抚恤,像两块大石投进湖里,涟漪荡开,暂时压下了许多杂音。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问题最先出现在战利品分配上。
黑旗军丢下的兵器甲胄是大头,这些由村子统一收回,没争议。
但士兵们随身携带的银钱、干粮、甚至一些较好的衣物,在打扫战场时,被部分村民私藏了。
起初是零星几起,有人被发现藏了半吊铜钱,有人多拿了一件皮袄。
许铁柱按老规矩,训斥几句,让交出来就算了。
但很快,事情闹大了。
两天后的傍晚,村西头王老五家和隔壁刘老四家打起来了。
起因是一把匕首。
黑旗军一个军官的佩刀,刀鞘镶了铜,刀刃是百炼钢。
王老五打扫战场时先捡到,揣怀里了。刘老四后来也看到了那片地方,觉得王老五肯定藏了好东西,上门去要分润。
言语不合,动了手。
等赵志刚带警员赶到时,两家男人头破血流,女人孩子哭成一团。
“匕首呢?”
赵志刚冷着脸问。
王老五梗着脖子:
“我捡的!凭什么交?”
刘老四骂:
“放屁!那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见者有份!”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是啊,仗是大家一起打的,好东西不能一个人独吞吧?”
“可那是人家先捡到的”
“先捡到就归他?那下次我也往前冲,专捡好的?”
“长公主殿下说了,一切缴获要归公!”
“归公?那抚恤粮怎么不发给我?我也出力了!”
声音越来越杂。
许铁柱闻讯赶来,气得胡子直抖:
“胡闹!都胡闹!为了把刀子打成这样,像什么话!!~”
但他也只能骂,具体怎么处理,他也没个准章程。
李明珠很快也到了。
她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听着那些越来越离谱的议论,心里一沉。
苏先生提醒过,胜利之后,内部问题会浮出水面。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都闭嘴。”
她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人群安静下来。
李明珠走到王老五和刘老四面前,目光扫过两人脸上的血:
“匕首呢?”
王老五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来。
确实是把好匕首,铜鞘,刀身狭长,寒光凛凛。
李明珠接过匕首,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所有村民:
“这把匕首,是谁的?”
没人说话。
“是黑旗军军官的吧。”
李明珠声音冷了下来:
“但这是我们桃源村的所有人用血、用命,从敌人手里夺过来的。”
“那么,它该归谁?”
闻言,顿时说有人小声说道:
“当然归咱们桃源村所有人。”
“所有人?”
李明珠看向说话的人:
“然后呢?锁进库房?还是赏给有功之人?”
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了。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
李明珠声音缓和了些,但更清晰:
“仗打完了,死了人,流了血,好不容易赢了,看见好东西,想留点给自己,给家里,人之常情。”
“但今天留把匕首,明天是不是可以留锭银子?后天是不是可以留副甲胄?”
“今天为了匕首打架,明天是不是可以为银子动刀?”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仗是我们一起打的,不错。”
“但死的人,是替所有人死的,受伤的人,是替所有人伤的。”
“如果因为一点战利品,就让活下来的人离心离德,让流血牺牲变成争抢利益的借口!!”
她举起那把匕首,声音陡然转厉:
“那这血,就白流了!这仗,就白打了!!”
晒谷场上寂静无声。
王老五和刘老四低着头,不敢看她。
“许村长。”
李明珠转向许铁柱。
“老朽在。”
“村子之前,可有什么规矩,关于战利品分配?”
许铁柱苦笑:
“以前也就打过山匪,捡点东西,谁拿到算谁的,或者村长做主分分”
李明珠点点头,又看向赵志刚:
“赵署长,警署的《临时管理条例》里,有没有相关条款?”
赵志刚立刻回答:
“有。第三章第七条:一切战场缴获,均需统一上交登记,由村务会议根据战功、需求统一分配。”
“私藏、抢夺、隐匿战利品者,视情节轻重,处以罚没、劳役或鞭刑。”
这是苏清风通过他,最早定下的几条规矩之一,但之前一直没严格执行。
“好。”
李明珠看向王老五和刘老四:
“王老五,私藏战利品,依例罚没,并处三日劳役,去修路。”
“刘老四,抢夺战利品,挑起殴斗,罚没此次应得抚恤粮一半,并处五日劳役,同样去修路。”
“可有不服?”
王老五和刘老四脸色发白,但看着李明珠冰冷的眼神,周围村民沉默的注视,最终都低下头:
“服…”
“匕首充公。”
李明珠将匕首递给赵志刚,随后说道:
“登记入库。日后论功行赏,或公用所需,再行支取。”
她转身,再次面向所有村民: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但从今往后,一切缴获,必须上交!一切分配,必须公平!”
“许村长,赵署长。”
“在。”
“你二人牵头,三日内,拟出详细的战利品分配章程,公示全村。”
“以后所有缴获,登记造册,分配名单,张榜公布。谁该得多少,为什么得,让所有人都看得见,说得通!”
“是!”
许铁柱和赵志刚齐声应道。
李明珠又看向吴全:
“吴先生,劳你协助,将此次所有缴获。”
“无论是兵器粮草,还是银钱细软,全部重新清点,登记明细,公示出来。”
“明白。”
一场风波,暂时压下。
但李明珠知道,这远远不够。
深夜,小院里。
李明珠没有点灯,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坐在桌前。
桌上摊着几张纸,上面是她自己涂写的一些东西。
“抚恤,战利品分配,俘虏管理,建房顺序。”
字迹有些潦草,思绪更乱。
白天处理王老五和刘老四的事情时,她看上去果断冷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心里有多慌。
如果没有苏先生提前通过赵志刚定下的《临时管理条例》,自己该怎么办?
像许铁柱那样,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
那样能服众吗?下次再出现类似问题呢?
她发现,打仗固然难,但打完之后,要让这一村子人拧成一股绳,朝着一个方向走,更难。
单纯依靠苏先生的“神迹”,行吗?
这次打仗,震天雷、手枪、电击棍,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
但苏先生也说过,这些东西不能无限提供。
而且,太过依赖外力,一旦外力受限,或者敌人找到了应对之法呢?
单纯依靠村民的血勇,行吗?
这次大家是同仇敌忾,为了保家。
但以后呢?
日子稍微好过点,心思就会多起来。
今天为把匕首打架,明天就可能为亩好田、间好房起冲突。
必须得有规矩。
不是许铁柱那种约定俗成的老规矩,而是明确的、人人都要遵守的、犯了就要受罚的规矩。
就像苏先生通过赵志刚定下的那些条例。
但她不能事事都靠苏先生提点。
苏先生是仙人,是引路人,不可能永远手把手教她怎么管理一个村子,一个镇,一个县,甚至一个国家。
“所以,自己必须学会,必须成长起来。”
李明珠坚定地喃喃着。
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制度。”
然后在这两个字下面,又写:
“村务章程。”
“民兵条例。”
“抚恤办法。”
“战利品分配细则。”
“建设营管理条令。”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写写划划,越想越多,越觉得千头万绪。
她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苏先生”
她在心中轻声呼唤,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在。”
苏清风的声音很快响起,平静温和。
“先生,我…”
李明珠犹豫了一下,将白天的纷争和自己的困惑,简单说了一遍:
“我按先生之前定下的条例处理了,但总觉得这只是治标。”
“若不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规矩,日后此类事情,只怕会层出不穷。”
“可该如何建立,从何着手,明珠毫无头绪。”
屏幕前,苏清风看着李明珠发过来的“心声”,嘴角微微勾起。
这女孩,开始思考本质问题了。
从依赖个人权威和外部神力,转向思考制度构建。
这是一个领导者必须跨过的坎。
“明珠姑娘,你能想到这一步,很好。”
苏清风打字回应,语气带着赞许: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难就难在,人心易变,利益纷杂。”
“若无规矩约束,再强的武力,再多的神迹,也终将因内耗而衰败。”
李明珠精神一振:
“先生教导的是。那这规矩,该如何立?”
“立规矩,首要在于‘公’字。”
苏清风开始引导:
“何为公?”
“一曰公开,所有章程条令,须公示于众,让每个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有何赏,犯了有何罚。切忌暗箱操作,秘而不宣。”
“二曰公平。”
“规矩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亲疏,无论功劳大小,触犯条例,一视同仁。”
“今日你可因功高而徇私,明日他人便可因利大而效仿。”
“三曰公正。”
“执行规矩之人,须自身端正,不偏不倚。”
“铁柱老成,但有时难免乡亲情面。赵志刚严肃,却来自系统,未必全然通晓人情。你可令他们互相制衡,亦可设立监督之职。”
李明珠听得专注,赶紧拿笔记下要点。
“其次,在于‘细’字。”
苏清风继续道:
“规矩不能大而化之。”
“战利品如何分配?须细分:兵器甲胄归公,统一调配;银钱细软,几成归公,几成按战功分配;日常缴获,又如何处理?”
“抚恤亦然。阵亡者如何抚恤?重伤、轻伤又如何?分田、分房、分工,都要有细则。”
“俘虏管理,建设营劳作如何计量?表现良好标准如何定?转为村民需何种程序?亦需条文明晰。”
“再次,在于‘变’字。”
苏清风顿了顿:
“规矩非一成不变。”
“如今桃源村只三百余人,日后若至三千、三万,规矩自然需调整。”
“且初立规矩,必有疏漏,须留修改余地。”
“你可设定,凡章程条例,试行三月或半载,期间众人皆可建言,汇总修订后,再行正式颁行。”
李明珠笔下如飞,只觉得茅塞顿开,又觉压力如山。
“先生所言,字字珠玑。”
“只是如此繁多细致,明珠一人之力,怕是”
“自然不是你一人。”
苏清风笑道:
“许铁柱熟悉村情,赵志刚通晓律条,吴全精于文书,许建国、陈禾等各有所长。”
“你可召集他们,组成‘村务议事会’,共商共议。”
“你掌总纲,他们出细则,相互驳难,查漏补缺。”
“村务议事会…”
李明珠喃喃重复,眼睛亮了起来。
“正是。”
苏清风说道:
“但要记住,制度非一日可成,无需追求一步完美。”
“先从最紧要的几项着手《村务章程》定根本,《民兵条例》管武力,《抚恤与战利品分配细则》安人心。”
“将此三项立稳,其余可慢慢完善。”
“明珠明白了!”
李明珠心中豁然开朗,那股迷茫和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路径和强烈的行动欲望:
“多谢先生指点!”
苏清风:
“去吧。路要一步步走,但方向不能错。”
李明珠:
“是,苏先生。”
沟通结束,李明珠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深吸一口气,吹熄了油灯。
月光洒满桌面。
她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已是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