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惨烈的河湾小队覆灭之地,队伍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实质。每一步踏在荒芜的冻土上,都仿佛能听到那无声惨叫的回响。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靴子踩碎冰壳的嚓嚓声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清晰。
叶琳娜走在最前面,动态视觉没有开启,仅仅是依靠着经验和对地形的记忆引路。但她的脑海中,那行冰冷而急切的警告——“能量潮汐,弦将断,勿近核心”——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大拿在示警,用他可能仅剩的力量。这警告的分量,远比任何视觉上的恐怖景象都要沉重。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怀中那枚金属片,它不再发烫,反而有种异样的冰凉,仿佛林大拿传递信息后陷入了更深的沉寂或消耗。这种未知的担忧,让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叶队,”王猛从后面跟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伤口”
叶琳娜回过神,这才感觉到肋部旧伤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刚才情绪激荡下没注意,现在被王猛一提醒,痛感清晰起来。“没事,绷着劲呢。”她低声回答,却悄悄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减轻对伤处的压迫。
王猛没再说什么,只是递过来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忧虑。作为队伍里感知最敏锐的人,他不仅能“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危险,也能模糊地察觉到叶琳娜精神上的紧绷和身体的不适。刚才河湾营地的景象,同样冲击着他。那些尸体上残留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痕迹,让他即使现在,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仿佛被无形的针持续刺扎。
山猫和另外两名老兵跟在后面,脸色都不好看。那名叫“老刀”的老兵忍不住啐了一口:“他娘的,连河湾那些铁皮罐头都栽了,前面到底是啥龙潭虎穴?”
“管他啥虎穴,叶队说去,咱就去。”另一名叫“石砧”的老兵闷声道,他是个沉默寡言但极其可靠的汉子,此刻紧紧握着手中的枪,指节有些发白。
山猫则不断调整着背负的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读数在离开营地后逐渐回落,但指向东方坐标区域的能量背景值,始终维持在一个比以往任何地方都高的水平,并且似乎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难以察觉地攀升。
“能量环境异常活跃,而且有持续增强趋势。”山猫报告道,声音干涩,“赵工改进的这个探测器,能捕捉到更细微的变化了。前面的‘磁场’或者说能量场,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和强大。”
叶琳娜点点头,心中那个名为“撤退”的念头再次翻涌起来。大拿的警告,河湾的覆灭,持续增强的能量场每一条都指向极致的危险。作为队长,她有责任把队伍完整地带回去。
可是就这样回去吗?东方坐标点近在咫尺,那是他们历经艰险找到的线索,可能关联着“核心”,关联着大拿的处境,关联着这个扭曲世界的真相。河湾的覆灭固然是警告,但也可能意味着那里暂时“干净”了?或者,正因为危险,他们才更需要获取第一手情报,为基地,为未来可能不得不面对的冲突做准备?
责任感与好奇心,安全与使命,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坳地扎营。不敢生火,只能依靠化学暖包和厚重的保温毯抵御迅速下降的低温。压缩口粮味同嚼蜡,但每个人都吃得很仔细,需要热量维持体力。
围坐在避风的岩石后,叶琳娜决定召开一次简短的队内会议。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凝重的脸,“大拿传来明确警告,能量潮汐将至,核心区域极度危险。河湾一支装备精良的小队,在我们之前抵达,已经全军覆没。前方的能量场强度还在缓慢增加。”
她顿了顿,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清晰:“现在,我们面临选择。继续向前,在绝对不靠近核心区域的前提下,尽可能进行远距离观察,获取有限但关键的情报。或者,立刻折返,带着现有的信息返回基地,从长计议。”
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倾向,而是将选择权摆在了台面上。这种时候,需要集体的智慧和决心。
短暂的沉默。石砧第一个开口,声音粗嘎:“叶队,俺这条命是基地给的,是您带出来的。您说去哪,俺就去哪。但河湾那帮人都死得那么惨,前面肯定不是善地。咱们这点人,够填吗?”
老刀接着道:“情报重要,但命更重要。咱们死了,情报也带不回去。我觉得,可以再靠近一些,找个绝对安全的高点,用望远镜和探测器看看,不进去。如果情况太离谱,立马掉头。”
山猫看着探测器屏幕,眉头紧锁:“从能量梯度和环境变化看,再往前十公里左右,可能就会进入一个明显的‘影响区’。在那里进行观测,风险会比现在高很多,但获取的信息也会更直接。我倾向于谨慎靠近观测,但必须设定严格的红线,一旦探测器或人出现任何异常反应,无条件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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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缓缓道:“我的‘感觉’在这里很混乱,被那种无处不在的能量背景干扰得很厉害。但有一点很清晰——前方有巨大的‘危险源’,而且它似乎在‘呼吸’,能量场有周期性的微弱脉动,像是活物。河湾小队可能正好撞上了某个‘活跃期’或者触发了什么。”
他看向叶琳娜:“叶队,大拿的警告必须重视。‘弦将断’可能不只是比喻。我建议,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五到八公里,寻找最佳观测点。但必须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并且我建议启用叶瑾给的那个‘应急剂’,还有,密切注意你带着的那块晶体。它们可能是指示危险的‘风向标’。”
王猛的分析冷静而务实,既考虑了风险,也没有完全放弃机会。他的建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
叶琳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有些刺痛。她看着队友们,尽管疲惫、恐惧,但眼中都没有退缩。她知道,他们信任她的判断,也愿意为基地承担风险。
“好。”她做出了决定,“明天清晨出发,继续向坐标点方向前进五到八公里,寻找合适的远距离观测点。山猫,你的探测器设置三级警报阈值,任何一项读数超过安全线,立刻预警。猛子,你和我轮流用望远镜和‘灵视镜’观察,注意任何异常的能量流动或实体迹象。老刀、石砧,负责警戒和撤退路线确认。”
“所有人,”她的声音加重,“记住我们的底线:获取情报,不是送死。一旦出现不可控情况,或者我感觉不对,我会立刻下令撤退,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执行。明白吗?”
“明白!”四人齐声低应,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决绝。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叶琳娜裹紧保温毯,却毫无睡意。她拿出那个装着幽蓝晶体的小铅盒,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光芒或能量波动。晶体安静地躺在绒布上,内部的幽蓝光晕仿佛凝固了,没有任何反应。但她能感觉到,怀中的金属片,似乎与这晶体之间,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共鸣,像两根同样材质、同样被绷紧的弦,在无声的震颤。
她将铅盒盖好,重新贴身放好。又拿出叶瑾给的那个小玻璃管,里面的透明液体在微弱的天光下没有任何特别。能量潮汐,弦将断叶瑾知道多少?她给的这个“应急剂”,真的只是应急吗?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没有答案。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积蓄体力。无论如何,明天,他们将更接近真相,也更接近危险。
就在她意识朦胧,即将入睡之际,怀里的金属片,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微弱到几乎像是错觉的脉动。这一次,没有任何图像或文字信息,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催促”和“远离”的意念,一闪而逝,如同溺水者最后吐出的气泡。
叶琳娜猛地睁大眼睛,睡意全无。
大拿他的情况,可能比想象的更糟。而他们明天要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环境或怪物那么简单。
她轻轻握紧了金属片,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遥远的力量和温暖。东方天际,厚重的云层背后,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缓缓睁开的眼帘,一闪而过,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夜还很长,而黎明之后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他们怀揣着恐惧与决心,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明知危险,却依然选择向前,只为看清那火焰背后,究竟是毁灭,还是一线撕破黑暗的微光。
而在遥远的龙渊基地,深夜的监测室内,赵德明死死盯着屏幕上代表远征队方向的一个微弱信号点,以及旁边那突然异常活跃、不断跳动的、来自东方坐标区域的能量曲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曲线上升的速率,正在加快。而叶瑾房间的方向,那枚幽蓝晶体的能量读数(他秘密加装的超敏探头),也首次出现了清晰的、与东方能量脉动同步的“呼吸”式起伏。
“潮汐真的要来了吗?”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桌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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