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同时开口的默契还能发生两次。
“——全麦面包加黑咖啡,还是黑松露芝士口蘑烩饭?或者我们家谢太太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下个凡、接个地气,来个鸡蛋灌饼?”谢隋东以前搞军事出身,声音穿透力强。
男人响亮的嗓音再次把许京乔那平稳的轻声给盖得严严实实。
许京乔当然知道,两人之间不存在同时张口的默契。
谢隋东在大是大非上,完全的精干利落,强硬做派。
私底下也很大男子主义,脾气暴烈的没边。
大概是这男人身居高位,向下睥睨惯了,导致他向来只会发号施令,从不可能倾听旁人说什么。
五年。
许京乔从来没有能和他好好对话一次的机会。
谢隋东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所以,还是不往里边加煎烤的红肉是吧?不过要我说,鸡蛋灌饼的精髓还得是灌满蛋液多到溢出来,再塞满满的红肉进去——”
“不过我们保守的谢太太呢,因为它叫鸡蛋灌饼,就只吃鸡蛋和饼。话说吃老婆饼的时候,我也没指望从里边一口咬出来个香喷喷热乎乎的你啊?”
谢隋东惹人技术简直一流。
但因为那张极具攻击性又过于帅的脸,往往骂人象调情。
“老子怎么做呢,你怎么吃。这个家里没有人惯着你这个挑食的毛病。听到没有?”谢隋东声色俱厉,高声自顾自地说完。
许京乔:“……”
不远处是主卧的大片落地窗。
津京又一年来到了月季全城盛放的时节。
也不知是花海旖旎了天色,还是黄昏晕染了入目所有。
谢隋东已经迈开长腿,边卷袖口,边脸上全是烦躁地下楼去了。
熟悉的食物,把许京乔的思绪唤回了五年前。
鸡蛋灌饼这个手艺,谢隋东是跟一个摊主学的。
那摊子常年支在许京乔工作医院的西侧门外。
她上班下班,有段时间总爱去买一个。
谢隋东当年不容易从部队回来一趟,倚在车边,看到她下班出来跟年轻异性摊主说笑买饼,就很不爽。
“说完没,你要一直和他说话是吗?”
“什么饼好吃到一天要买两趟。你给我发消息一天有两回吗?”
他一手夹着烟,态度散漫,冲那摊主:“饼里放东西了吧。别跑啊,我打给公安局的人查查你这配方。”
谢隋东的爱意猛烈的像太阳,是直白的。
让她差点忘了,太阳有东升西落,会去照耀人间另一边。
这时,许京乔手机屏幕亮。
是女儿用电话手表发来的消息。
【妈妈,你到了可以给我超大的亲亲么】
【妈妈,我能给你唱一首歌吗】
【妈妈,路上开车小心点哦】
【超级超级爱你】
【宇宙无敌爱你】
五年前的新婚夜,谢隋东和她发生了第一次关系。
谢隋东婚假有十天。
十天无节制。
导致千防万防,还是有了孩子。
发现怀孕时,许京乔已经人在哈佛做博士后。
国内大年初一。
她刷到谢隋东发的一条朋友圈。
谢隋东那帮人,去黎家做客,拜年。
不爱拍照并且从不发朋友圈的男人。
不仅破天荒的和黎家人拍了合影,还发了朋友圈。
配文:【新年好】
异国后迅速莫明其妙的冷战。
不打电话,不问行程,没有说话,也没有吵架。
谢隋东身高腿长地站在厨房,漆黑的眸漫无目的。
他好看的唇角叼着那根烟,却似乎一直忘了点。
然而男人不仅拥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还好象长在了脑后,听见动静,他回过头,看向下来的许京乔。
她打扮得明显要出门。
谢隋东单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走过来,垂目打量:“饭不吃了吗?”
“饿着肚子赶着去哪?”
许京乔装聋。
坐穿鞋凳上换鞋子。
眼前是无法忽视的一双男人遒劲的长腿。
听不到她回答,谢隋东视线挪动,落在她那雪白细腻的后颈上:“问你话呢。”
“去哪。”
她敷衍:“出门。”
谢隋东轻挑的目光注视着她这副打扮,当即笑了。
烟被他用薄唇压向唇角,向下。
嗓音低低沉沉地出声:“许京乔。出门还是出轨,穿成这样?”
许京乔:“……”
许京乔今天穿了条微喇牛仔长裤,显出长腿和完美腰臀比,上身一字肩缎面露肩的短款,气质的米杏色。
裸露在外的手臂、脖子、锁骨皮肤,无一不是白芍药花瓣似的,润泽柔腻,洁白无瑕。
抬头时目光分明平静无波,但眼珠就是莫名温柔流淌,叫人不禁目光发直,脸皮发麻。
明明也没闻到化妆品的味道。
气色却无解般较比往日白里透粉的相当夸张——也不知道这是出去见谁?
“穿成哪样?”
谢隋东道:“……太艳了。”
与往日白大褂的端庄清冷截然不同。
长得跟那奶油碗芍药似的,合该穿得委婉,不用更加摇曳。
许京乔:“……”
“哪个年代的形容词。”
“词汇量匮乏嘛,是这样的。”谢隋东目不转睛看着她,一贯的冷酷又阴阳,“全家属你这个粗鲁的老公最没文化,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谢隋东平时做人的时候都不说人话。
这种状况下,就更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他盯着穿好另一只高跟鞋,起身就要走的许京乔。
“谢太太,你的五年也是我的五年。我们关系一般,甚至不太熟。但是出门怎么穿,还是得顾及着点伴侣的脸面吧?”
他每说一句,都要认真观察许京乔的反应。
许京乔很平静。
谢隋东说:“你见过我出门穿得不守男德?”
许京乔目光澄澈,也看向谢隋东。
……守男德了?
她赶时间,到了嘴边的体面,换成了讥讽。
“别守了。你穿开裆裤出门都没有人管你。”
许京乔每次见孩子,会打扮。
小孩子也会从大人外表,观察出大人的心情好坏。
“妈妈,我看到爸爸的绯闻了……你、你还好吗?”
餐厅里,宁宁奶声奶气,扑棱着长卷睫毛。
许京乔愣了下,抱紧了女儿。
“妈妈没事。你们呢?”
宁宁:“他都不爱妈妈,怎么会爱和妈妈是一体的我。我对他没有盼望过,就不会失望和难过。”
洲洲:“呵,一个男人连丈夫都当不好,那父亲这个角色,多半也不太可能当得好。”
耳机里不知播放到哪一首歌。
洲洲又说:“父爱就象烛火,明灭自有因果。他不配!”
“阿嚏!”
与此同时,毫不夸张地说,身体好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谢隋东,打了人生中第一个来路不明的喷嚏。
“先生,我都打扫好了。”林嫂收拾完下楼,“不该碰的我都没碰。不过我来时……刚好碰上太太出门,你们……”
谢隋东架着腿坐在沙发上,他漫不经心地吸着烟,“我们怎么?”
“先生和太太是利益婚姻嘛,先生这边有绯闻,太太那边也不管。加之太太今天休息日,出门打扮得还……”
谢隋东偏头看缺心眼的林嫂一眼。
“……”林嫂心大,“太太一看就是有约会,脸上都带着被幸福滋润的柔光,反观平时见先生、回谢家,那简直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冷美人……穿衣打扮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谢隋东修长手指夹烟,丝丝白烟升起,“太太是医生,表情冷静威严,多正常。”
“哪有。太太跟谢家沾边时,脸色明明像清明祭奠上坟……”
谢隋东迸着青筋的手背搭在沙发上,不耐烦了,“多大年纪了,你懂什么?太太年轻爱美,减肥。碳水吃得少,才会冷脸。”
“太太那么瘦,还用减肥啊。”林嫂说,“太太不仅从不减,还一直在增肥呢!我每次给太太送饭,太太都吃光。糖醋小排,白米饭,那热量高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儿,林嫂还神神叨叨许愿。
“太太这样罕见好的女人,外面相好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最好是一样的高知,温柔儒雅的,再大几岁,大几岁会疼人。只求千万别被那些臭流氓坏男人盯上,我听说啊,高知乖乖女,最容易招来高阶坏小子什么的了!”
“撒旦退散退散!”
谢隋东:“……”
谢隋东夹着烟的手,慢悠悠地指向了门口方向。
到了嘴边的一句“滚外边待着去”。
最终还是因为林嫂年纪大、是长辈。硬生生给改成了一句:“去。出去欣赏傍晚的云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