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然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凭借孔德明数百年积累的威望、对帝国魂导体系的深远影响力、以及如今日月第一人的实力。
他完全有能力在朝堂之上，推动一场“众望所归”的和谈决议。
届时，半数甚至更多的朝臣倒向和谈一边，自己这个皇帝若再强行反对，便成了独夫民贼，背离“众意”。
然而，孔德明的话还未说完。
他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魁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坐在轮椅上的徐天然完全笼罩。
他微微俯身，目光平静地垂落，俯视着徐天然。
“倘若，陛下仍要一意孤行，罔顾将士鲜血与帝国未来”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如烙印般刻入徐天然耳中。
“那么届时，朝堂之上，自会有人提出‘国不可一日无明主，为帝国计，当另择贤君’的奏议。”
“根本，不需老夫亲自动手。”
徐天然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先前那股不惜一死的悍勇，在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死亡或许可以接受，那甚至是枭雄的某种归宿。
但被自己治下的臣子们以“大义”之名联手逼宫、被迫退位，那将是他毕生野心与尊严的彻底崩塌，是比死亡更难忍受的奇耻大辱！
徐天然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
孔德明将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重新缓缓落座，端起微凉的茶盏呷了一口，仿佛刚才两人间惊心动魄交锋只是闲谈间的小小插曲。
“其实。”他放下茶盏，缓缓道：“此番推动和谈，目的并非仅仅是为了止戈。”
“我也要借此机会，在这片大陆上，推行一种新的制度——联邦制”
随即，他以简洁的语言，勾勒出联邦制度的轮廓。
不再是帝国吞并或三国联盟，而是建立一个超越国家、由各方势力代表共同议事的最高联邦议会。
各成员在军事、经济、魂导技术乃至魂师管理上保有相当自主，但需遵从联邦共同议定的基本法典，共同发展。
徐天然始终沉默地听着，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松，眼中光芒闪烁不定，显然在急速消化这前所未有的构想。
最后，孔德明的目光重新落在徐天然脸上。
“我不愿助你开启战端，但如果是共建联邦我会站在日月帝国一方。”
“我会为日月帝国在未来的联邦格局中，争取最有利的席位、最大的话语权与资源份额。
他看着徐天然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最后给出了极具诱惑力的筹码。
“至于你本人，如果你有足够的魄力、智慧与手腕。”
“或许，你可以争取成为这个新生联邦的第一任议长。”
徐天然垂眸，陷入长久的沉默。
孔德明骤然抛出的“联邦”蓝图，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也打破他早就准备好的应对节奏。
他绝不甘心成为日月史上首个被臣子逼得退位的皇帝，那除了死亡，妥协似乎已成必然。
而孔德明此刻给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台阶，同时也是一个他之前不曾想过的道路。
无法成为一统大陆的帝王，那么作为统合整个大陆势力的第一任议长
这对他这位追求权力的人来说，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他脑中飞速盘算，成为议长意味着他必须放弃部分属于皇帝的独断权力，在联邦框架内与其他势力博弈。
但反过来，这也可能将他的影响力真正扩展到整个大陆，而不仅仅是日月帝国。
若是联邦沿用后世，那他作为联邦第一任议长也是能够名垂大陆的！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孔德明并不催促，只是慢慢品着茶，给予他充分的思考空间。
许久，徐天然终于抬起眼帘，眼中的激烈情绪已被一种深沉的算计取代。
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此事关乎国体，牵连甚广，朕还需仔细研判。”
孔德明放下茶盏，他看向徐天然，淡淡道：“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仔细研判了。”
“明日大朝，若陛下不能就此表态，推动和谈”
“那么就会有人替陛下做决定了！”
徐天然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冷哼，孔德明这句话将他心中刚生出的些许希望与期待，再次碾碎成紧迫的危机与屈辱。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徐天然再度开口：“明日朕会给殿主一个答复。”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孔德明一眼。
只抬起手，向后轻轻拍了拍一直静立在他轮椅后的橘子的手背。
无需言语，橘子立刻会意。
她微微躬身，双手稳稳握住轮椅扶手，推动徐天然，朝着厅外不疾不徐地行去。
孔德明安坐原位，并未起身，目光平静地目送那轮椅消失在客厅门口。
孔宣无声地跟上，保持几步距离，一直送到院门处。
他伸手拉开木门，门外清冷的夜风与肃杀的铁甲气息顿时涌入。
门外，影斗罗雪尘几乎在门开的瞬间便抬眼望来，看到轮椅上的徐天然完好无损地出现，他那隐于阴影中的身形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孔宣时，却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
显然之前孔宣的那道“精神冲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送走徐天然，孔宣轻轻合上院门，他转身穿过庭院，回到灯火依旧温煦的会客厅，他在祖父下首的座位坐下。
孔宣随后看向孔德明，问道：“爷爷，您说徐天然明日会作何选择？”
孔德明眼底掠过一丝成竹在胸的淡然笑意：“当一条路看起来注定撞上山壁时，旁边若恰好出现另一条或许能通往高处的岔路，只要不痴不傻，任谁都知道该迈开步子。”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缓缓道：“他明日必会下令和谈，那点不甘，终归拗不过他骨子里权衡利弊的本能和向往权力的野心。”
孔宣闻言，脸上也浮起了然的笑意：“看来爷爷不仅逼他选了路，连路上需要的干粮和地图，也都备好了？接下来的和谈，您是要亲自坐镇了？”
孔德明微微颔首：“自然要到场。”
“棋盘已经摆好，棋子也已就位。”
“这场关乎大陆未来百年气运的棋局，第一步总得由执棋之人亲自落下。”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明日朝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