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大楼12层的灯光在深夜十一点依然亮如白昼。钟长河站在巨幅规划图前,指尖划过标注着红色攻坚目标的区域——这些密密麻麻的标记如同散落在全省各地的文化火种,正等待着被燎原之势点燃。三天前刚被任命为代省长的他,此刻衬衫袖口已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下午在考古现场蹭到的泥土。
“狼群狩猎从不会单独行动。”钟长河突然转身,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端坐的七张面孔。长条会议桌中央的青瓷茶杯腾起袅袅热气,在空调出风口的冷风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霭,恰似某些地方政府对待文化工作时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将三份红头文件推到桌心,纸张碰撞发出的脆响打破了凝重的寂静。
宣传厅副厅长林啸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个以“拼命三郎”着称的男人,右眉骨上那道三厘米的疤痕在顶灯照射下泛着银光——那是十年前采访塌方事故时留下的勋章。他快速翻阅着文件,当看到“建立省级非遗数据库”的条款时,疤痕下的眼睛骤然亮起:“我部建议采用区块链技术,就像给每个非遗项目装上电子项圈。”
“项圈?”文旅厅文物保护处的苏锐轻轻挑眉。这位总穿着棉麻衬衫的研究员,怀里永远抱着不同朝代的陶片仿品,此刻正用指尖摩挲着文件边缘,“林厅的比喻很精准,但我们更需要猎犬般的嗅觉。上周在云山县考察,发现清代戏楼的榫卯结构正在被水泥修补。”他忽然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泛黄的戏楼飞檐在照片里扭曲成怪异的角度,“这不是保护,是谋杀。”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钟长河注意到教育厅年轻的干事陈默正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博士,电脑里存着全省中小学美育现状的大数据模型。当讨论到乡村学校艺术教育时,他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去年全省乡村学校美术器材达标率仅37,但每个县的文化站都有闲置的乐器。我们可以建立流动师资库,像狼群共享猎物一样共享优质资源。”
“共享?”钟长河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重重的折线,“明天上午九点,我要看到第一份行动方案。记住,我们是攻坚队,不是清谈馆。”他起身时,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像狼嚎划破寂静的山林。
三个月后的春分时节,攻坚队的七辆越野车在蒙蒙细雨中驶入黔北山区。苏锐蹲在被白蚁蛀空的傩戏面具前,指尖轻轻拂过裂开的彩绘。这种被当地人称为“鬼脸壳”的神圣器物,此刻正堆放在废弃粮仓的角落,蛛网在狰狞的木雕眼眶间纵横交错。他突然从背包里掏出紫外线灯,光束下,斑驳的漆层浮现出几行模糊的朱砂字迹。
“明代万历年间的题记!”苏锐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林啸迅速展开防水布,陈默已经架起三维扫描仪,激光束在面具表面织出金色的光网。钟长河站在粮仓门口,望着队员们如同工蜂般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上任前老领导说的话:“文化工作者要像狼一样,既能追踪猎物踪迹,又懂得守护领地。”
攻坚队的“野性”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当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传来时,林啸直接带着摄像机住进了省文旅厅走廊;为解决传统戏剧传承人断层问题,苏锐在月山村的老戏台连续蹲守四十天,用镜头记录下老艺人临终前传授的《傩舞十二式》;陈默开发的“文化云课堂”系统在试运行阶段遭遇服务器崩溃,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竟然带着行军床住进了机房,三天三夜没合眼。
秋分那天,首届“中州文化艺术节”在省体育馆盛大开幕。当全息投影技术将修复后的傩戏面具投射到夜空时,台下五万观众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钟长河站在后台,看着队员们互相整理着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林啸眉骨的疤痕在追光灯下格外醒目,苏锐怀里抱着刚从非遗展区抢救回来的古琴,陈默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播放实时更新的艺术节数据。
“省长,云山县发来急电。”秘书匆匆递过加密手机。钟长河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苏锐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发现宋代窑址!但有开发商要强拆……”他望向舞台上正在表演的非遗传承人,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正优雅地翻转着皮影,那些被点亮的文化符号在幕布上跳跃舞动,如同跨越千年的文明对话。
“告诉他们,狼群已经出发。”钟长河挂断电话时,恰好看到舞台中央升起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攻坚队半年来的工作影像:深夜的考古现场、堆满古籍的修复室、乡村小学里孩子们抚摸陶俑的笑脸……最后定格在七双沾满泥土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上。
散场时,林啸突然抓住钟长河的胳膊,指着广场上自发聚集的年轻人。他们正用手机灯光组成闪烁的星河,嘴里哼唱着新编的非遗歌谣。这个总是冲锋在前的硬汉,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红:“您看,火种真的点燃了。”
钟长河望着那片摇曳的光海,想起组建团队那天在会议上说的话:“狼的伟大不在于锋利的爪牙,而在于当族群发出嚎叫时,每匹狼都会回应。”此刻晚风送来远处传来的歌声,那些古老的旋律正与年轻的心跳声交织共鸣,在省会城市的夜空下,谱写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化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