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白却毫无睡意。
他侧躺着，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安静地看着小亚的睡颜。
他能感觉到，小亚回家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弛了下来。
虽然过程似乎并不愉快，但她被她的家人接纳了。
一股真切的喜悦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为她高兴。
可这份喜悦之后，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落落的悲伤，又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她的家人。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脏。
周亚有姐姐，有外甥女。
而他呢？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阮小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思绪飘得很远。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遇见周亚，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他想起了两年前。
那时候他刚来这个世界不久，被混混盯上，腿受了伤。
他记得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到那个狭小破旧的出租屋，痛得发抖。
她把他抱到床上，照顾，带他去医院。
那段时间，他单脚跳着，在那个只有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活动，看着她在那个小小的厨房里忙活。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手。
她关节粗大，手掌和指腹上布满了的茧子，还有一些深浅不一的，已经愈合的伤疤。
那是一双干过无数重活，吃过无数苦头的手。
就是那双手，笨拙地给他煮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
他又想起自己无数个等待她回家的夜晚。
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分辨出哪个是属于她的，然后提前打开门。
这个过程，成了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仪式。
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流逝。
他从一个连话都不敢多说的瘦弱少年，长成了如今可以坦然地站在大学课堂里的青年。
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冲刷着阮小白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很脆弱，脆弱到只要失去周亚，他赖以生存的世界就会瞬间崩塌，他会迅速地失去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坚强。
为了她，他可以努力去学着适应这个世界，可以去卖饭团，可以去面对那些陌生的面孔和打量的目光。
只要一想到周亚，他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他慢慢地转过身，重新看向身边熟睡的她。
他伸出手，指尖非常非常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头发。
或许，这就是爱吧。
不是话本故事里写的那些风花雪月，也不是诗人吟诵的那些浪漫诗句。
而是这种，近乎残忍的，绝对的依赖和寄托。
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也是“为了你，我必须好好活着”。
这是一种最为纯粹的，根植于生存本能的感情。
阮小白收回手，轻轻地，轻轻地往周亚身边挪了挪，直到能感受到她呼吸时传来的温热气息。
那空落落的心，才仿佛被填满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
阮小白，你要更努力一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