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也是沟通的艺术。
话虽然简单,但的确也直指事情的本质。
即再高明的政治谋略也需要有人配合,也需要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互相协商,这样政治游戏才能够进行下去。
当然掀翻桌子也是政治的一种方式,不过却是回归到了一种必须要重新创建一套新秩序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毕竟只要游戏还能玩下去,就没人会想要通过高成本的方式,再来麻烦的重新制定规则。
而此刻大帐内的诸位贵族们,尤其是大贵族们的沉默恰恰就是他们表示了暂时不想要和国王玩这场游戏的态度。
卡尔二世面色阴沉的环视着众人,心头不由得一沉。
无疑,随着卡尔二世军事上的失败,他的威望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受损。
虽然这并不足以动摇他的君权,但显然底下的人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忠实的执行他的命令。
阿普勒斯看了国王一眼。
卡尔二世做错了什么吗?
以阿普勒斯的视角来看,卡尔二世的军事水平不能算很差,该有的军事常识他都有。
而且他还能及时的从失败中整理经验,想到用水路运输军粮加快行军的办法。
但无疑,和威廉一世相比,卡尔二世就象是个只会照本宣科的优等生,不会犯什么错,但也着实没什么优点。
象是卡尔二世这样的君主,水平已经很高了,至少还能组织起这样一支大军,而且意志也较为坚定,面对斩首战术后也能有勇气继续指挥作战。
如果是让卡尔二世指挥防御战,依靠坚固的堡垒,加之一套刻板而严谨的战术,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但可惜,野战就不是他这样的统帅能够玩得转的了。
“至少比朱祁镇强。”阿普勒斯心中不怀好意的想道。
如果让朱祁镇和卡尔二世互相穿越,恐怕倒还真有些乐子看。
会议毫无意外的草率的结束了,国王和面对不愿意陪他唱戏的贵族们是很难真的讨论出什么结果的。
这期间唯一有点乐子的,就是一个蠢货提议让阿普勒斯带一支部队也去搞突袭。
先不说阿普勒斯怎么带队在客场作战的情况下,找到占据主场优势的敌方的老巢。
关键是他也不是没在卡尔二世的命令下出击过,但刚一追向敌方的骚扰部队,威廉一世就会带队直杀向中军大营。
毕竟阿普勒斯那一身装备可太显眼了——
厚重无比的全身钢铠,高大异常的体魄,同样身材魁伟的战马,只要一出现,就不可避免地会被察觉到。
虽然卡尔二世在大营中,在大军的重重掩护下,威廉一世很难复现之前的斩首行动,但只要能够威慑住卡尔二世就够了。
这期间阿普勒斯和威廉一世也交了一次手。
在双方都佩戴超重铠甲,且都装备精良的情况下。
完全就象是两头巨龙肆虐在大地之上,仅仅是双方自身连同披挂加之坐骑的重量,就把大地踩踏隆隆作响,更不要提那交击在一起的兵器摩擦出的漫天火雨,璨烂的几乎象是漫天的银河倒流而下。
这种美丽的近乎于梦幻一样的场景里,却是杀机暗藏,这梦幻般的场景下是那能够将钢铁都搅碎的恐怖破坏力。
简直就是两头彻头彻尾的怪物。
凡是看过两人交手的人只能这样感叹。
阿普勒斯是一个怪物,但在对面也拥有着同样怪物的前提下,也对战局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人还问过阿普勒斯,能不能战胜威廉一世,或者直接来个阵斩敌将。
“只能说不会输。”他的回答很保守。
事实也的确如此,踏足骑士巅峰的怪物,不管是力量、速度又或者在持久力方面都是强悍到难以想象的。
他和威廉一世处于伯仲之间,可能他要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如此,两人间交战就只能比拼耐力和斗志,纯粹看谁先支撑不下去。
这方面阿普勒斯倒是占有优势,毕竟他的精神属性同样非人。
面对如此情况,卡尔二世在军事上是无法可想了,和之前阿普勒斯说过的一样,一旦军队停了下来,就等于把主动权拱手让人。
但好在,卡尔二世在政治上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
第二天仍然是举行了军事会议,但与前一天不同的是,众人刚刚到齐,在卡尔二世都还没开口的情况下,齐克威尔伯爵就率先站了出来。
“国王陛下,以及诸位阁下,我想……我们是时候撤军了。”齐克威尔伯爵的脸上带着纠结的神情,显然并不是他真心想要说这番话的。
这时候选择站队到国王这一边,对齐克威尔伯爵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国王手里已经握着了齐克威尔伯爵的把柄,此刻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支持国王。
“就以我来说,我麾下的士兵们已经伤亡惨重,作为他们的封君和领主我实在是于心不忍,这对于天主而言也不会有丝毫的荣耀可言,为了士兵们,我恳请国王陛下撤军吧。”
齐克威尔伯爵的话语毫无说服力,要是真的在意士兵们的伤亡,他就不会冒冒失失地带着那么多的骑兵去冒险了。
但此刻,齐克威尔伯爵的话毫无疑问的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他并没有把撤军的缘由说成是作战不利、军心涣散,而是扯到了伤亡的士兵们身上。
无疑这是谁也反驳不了的理由,在场的诸位贵族不管再怎么无耻下贱,那也是在私底下无耻下贱,至于在明面上,谁都没这个胆子。
大家都是贵族,都是在天主面前宣过誓的,脸面还是多少要一点的。
但不多。
“这不对吧,战事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放弃了,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是啊,那之前死伤士兵们的血不就白流了吗?”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让士兵们继续流血吗?”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大帐内,起先是窃窃私语声,到后来诸位贵族大人们甚至于直接争执了起来,声音不再刻意压低。
整个大帐内霎时间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吵闹。
毫无疑问,对付一个团体是困难的,但对付这个团体里的某些人就再简单不过了。
卡尔二世作为能够隐忍爪牙的政治人物,毫无疑问的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一个反对国王的团体之所以能够联合起来,就是因为面对国王他们有着一个或多个共同的诉求。
但团体内并不是真的铁板一块,大家都是人,是人就完全不可能有完全一致的利益须求。
这就给了国王机会,只要能够在他们中间制造矛盾或者直接将旧有的矛盾扩大化,不用国王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先打起来。
毕竟同国王相比,他们这些地方贵族之间可是有着更赤裸裸的仇恨。
而毫无疑问的是,大贵族们和小贵族们的利益并不一致。
小贵族们本来就底子薄弱,他们对于战争的消耗也最为敏感,所以继续打下去的意愿本身也不大。
而大贵族们的底子更厚,更能够承担损失,对他们而言,趁这个机会逼迫卡尔二世让渡更多的权力才是他们的目的,继续战争与否倒是并不重要。
原先并没有人附合国王,一方面是小贵族声量不够,二是缺乏真正的政治经验,没能够看清这其中的门道。
但现在有了齐克威尔伯爵的挑头,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而全程卡尔二世几乎没有在明面上表态就完成了他的目的。
“果然比朱祁镇强。”阿普勒斯想明白了这一切后,在心里由衷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