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真的,许荔,我一直挺纳闷的……你们为啥老爱拿这些问题来问我?”
他指了指自己计算机屏幕上还在艰难啃噬的一份估值模型报告,苦笑道。
“你看,正经的专业玩意儿,我学得比你们都慢,开会讨论深度策略的时候,我多半只能听着。
怎么一到这些……呃,流程啊、沟通啊、找谁合适啊之类的事儿,你们就都跑我这儿来了?我真怕哪天给你们指错路。”
许荔正端着水杯喝水,闻言差点呛到。
她放下杯子,瞪着杨博泽看了两秒,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睛弯弯。
“杨博泽同学,”她故意板起脸,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你这‘水货’口号喊得我们都快当真了!但问题是——”她拖长了音调。
“结果证明,你的建议往往最有用啊!”
“啊?”杨博泽愣住了。
“真的!”许荔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上次我那个邮件,按你说的稍微调整了一下语气和发送顺序。
风控那边果然回复得又快又顺利,少扯好多皮。
还有上上次,跨部门协调会前,你提醒我准备的那两个非关键数据点和一个小八卦话题,真的就打破了僵局,让对面那个难搞的王经理松口了。
更别说平时你提醒的那些‘什么时间找柴总签字她心情可能比较好’。
‘哪个部门的谁其实才是关键经办人’之类的小细节……每次听了你的,事情办起来就是顺溜很多!”
她看着杨博泽有些发懵的表情,语气变得诚恳起来。
“我们私下聊起来,都觉得你虽然总说自己‘水’,但在处理实际事务、洞察人际关系、把握微妙分寸这方面,简直像开了挂。
而且你从来不会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给建议的时候也总是说‘我也不太确定,你看这样行不行’,特别谦虚,特别真诚。
这种实实在在能帮到忙,又不会给人压力的感觉,很难得的!”
许荔一连串的夸奖,把杨博泽说得耳根都有些发热。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难得的有些词穷。
“我……我真有这么厉害?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情……可能换种方式处理,大家都不那么难受。”
“看,就是这样!”许荔一拍手。
“你考虑问题的方式,和我们不太一样。
我们可能更专注于任务本身、数据本身、逻辑本身。
但你好象……天然就会把人的因素、环境的因素、甚至一些看不见的规则和情绪都考虑进去。
明明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可感觉你比我们都……嗯,更成熟,考虑问题更全面,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成熟,是那种……”她努力查找着合适的词汇。
“通透?对,就是通透!看得明白,也想得周到。”
杨博泽被夸得彻底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
“停停停,你再夸下去,我今晚真要睡不着觉,觉得自己姑负了组织的信任了。”
许荔笑嘻嘻地止住话头,但眼神里那份认可和信赖是实实在在的。
“总之呢,杨水货同学,你就别妄自菲薄了。
专业模型你可以慢慢啃,但你这项‘特殊技能’,可是我们这批人里独一份的。
柴总他们可能看重数据和战略,但我们这些具体干活的人知道,能把事情顺顺当当推进、让各方面的人都舒服。
也是超厉害的本事!所以,以后有问题,还得问你!”
说完,她抱着自己的东西,脚步轻快地回工位去了。
留下杨博泽一个人坐在那里,心情有些复杂。
许荔的话,象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都没太清淅认知到的另一面。
他一直焦虑于自己“专业水货”的短板,拼命想弥补,却原来在不经意间。
自己从小在复杂环境中浸染出来的那种对人情世故的敏锐、对权力运行逻辑的直觉、对如何“把事情办成”而非仅仅“把事情做对”的务实理解。
竟然成了他在这里安身立命、甚至获得认可的独特优势。
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他想起父亲以前意味深长的话:“博泽,有些学问在书本里,有些学问在人心和世事里。
两者都通,才是真的通。”
他当时不以为然,觉得父亲是老派思想,现在却隐隐有些懂了。
在晨曦基金这样精英汇聚的地方,纯粹的“专业硬核”固然是基石。
但能将专业意图有效落地、平衡各方、化解无形阻力的“软实力”,同样不可或缺,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更为致命。
他误打误撞,似乎站在了这个交叉点上。
杨博泽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复杂的模型。
他知道,自己的“水货”本质在专业领域依然存在,仍需拼命追赶。
但许荔的话给了他另一种信心:或许,他不用完全变成别人那样。
他可以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将他特有的“通透”与逐渐积累的专业知识结合起来的路。
他关掉暂时无解的模型页面,点开下一项待办——一份需要与多个部门协调的资源申请清单。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每个关键节点的对接人、可能出现的阻力、以及如何用最有效又不惹人反感的方式去沟通推进。
看,这项“特殊技能”,又自动开始运转了。
杨博泽摇摇头,嘴角却不由得浮起一丝自嘲又有点释然的浅笑。
那就……继续一边努力填补“水货”的坑,一边好好利用这份“天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