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玲比约定时间早了近二十分钟,坐立难安。
当白晓婷推门进来时,她立刻站起身,眼中交织着忐忑与急迫。
“白姐姐,”她勉强维持着镇定,先提起了另一件事。
“《夜火微光》退出评审……虽然可惜,但我理解。
不过你昨天在直播里聊了它,效果真好!!好多人都说发现宝藏了。”
白晓婷微微颔首,将手中一个轻薄的保密文档袋放在桌上,并未立刻推过去。
她在马小玲对面坐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忍。
“小玲,”白晓婷开口,“关于孟糯的调查,有结果了。”
她直视着马小玲的眼睛,“但你必须答应我,看完之后,无论多震惊、多愤怒,都要保持绝对冷静。
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们需要最理性的方式来处理,尤其是考虑到马老师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担心他得知真相后,会承受不住。”
马小玲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角,脸色微微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姐姐,我明白,我答应你。无论看到什么,我都会冷静。”
白晓婷这才将文档袋缓缓推到她面前。
“做好心理准备。” 她最后叮嘱了一句。
马小玲心猛地一抽,手指有些发颤地翻开文档夹。
里面的内容不多,但每一条都象惊雷,炸得她头晕目眩。
孟糯,原名孟强。
性别:男(16岁时在国外做了变性手术)。
年龄:改小了至少五岁。
下面简单罗列了她四段婚姻的“战绩”:
“她……她不是男的吗?!怎么可能怀孕?!”马小玲看到第三段时,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白晓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她说怀了,流了,男的又不在跟前,听到哭声看到病历,哪还有心思细究?愧疚心一起,什么都愿意给。”
“一个变了性的男人,跟不同的男人结过婚,离了婚还能让每个前夫都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
对她念念不忘……小玲,你说,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果然,男人才是最了解男人的。
知道他们吃哪套,怕什么,又最容易为什么买单。”
马小玲呆若木鸡,手里的纸张仿佛烙铁般烫手。
她想起孟糯在家时那副温柔解语、崇拜依赖的模样,想起父亲每每提及她时欣慰放松的神情
……原来全是戏!全是算计!父亲一辈子的清誉和晚年感情,眼看就要毁在这个手段高超的骗子手里!
巨大的愤怒、恶心和后怕让她浑身发抖,几乎坐不稳。
“白姐姐……我、我爸他……”她语无伦次,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冷静点。”白晓婷按住她冰凉的手。
“这事不能蛮干。得想个法子,让马老师自己起疑,自己去发现。直接捅破,打击太大。”
马小玲魂不守舍地点头,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白晓婷道别,又是怎么攥着那份要命的文档,如同游魂一样飘回家的。
到家时,马骁龙正在客厅鉴赏朋友送来的一幅字画,心情颇佳。
见女儿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进来,关切地问:“小玲?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没、没有……”马小玲慌忙想把文档袋藏到身后,可心神大乱之下,手一滑,文档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纸张滑出来好几张。
马骁龙下意识弯腰去捡。
“爸!别……”马小玲惊呼阻止,但已经晚了。
马骁龙的目光落在了最上面那张纸上。清淅的黑字映入眼帘——“曾用名:孟强”、“性别重置手术”、“婚姻记录”……
时间仿佛瞬间冻结。
马骁龙脸上的温和关切骤然僵住,瞳孔急剧收缩。
他猛地抓起那几张纸,快速扫视,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斗起来。
那些简练的文本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他无法置信、更无法接受的恐怖真相!
他精心呵护、视为晚年知己与情感归宿的未婚妻……是个改头换面、变性而来的男人?还有过多次利用婚姻获取财产的记录?
“这……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胡说八道!!”
马骁龙猛地抬头,看向女儿,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变形,脸涨得通红。
“爸!你听我说……”马小玲吓得哭出来,想要解释。
但马骁龙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感到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痛,眼前阵阵发黑。
“呃啊——”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向后跟跄两步,重重跌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纸张散落一地。
“爸?!爸你怎么了?!别吓我!”马小玲扑过去,看到父亲脸色发紫,呼吸急促,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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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剧烈心悸、眼前发黑之后,马小玲手忙脚乱找来的速效救心丸起了作用。
那股几乎要撕裂胸口的绞痛感逐渐缓和,但另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恶心感,却从胃部一直翻涌到喉咙,死死地堵在那里。
他靠在沙发里,脸色依旧灰败,胸口起伏,但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暴怒,变成了一种空洞的、带着生理性反感的呆滞。
他挥开了女儿递过来的温水和想要搀扶的手。
“爸,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马小玲哭得眼睛红肿,声音颤斗。
“不去。”马骁龙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坚决。
他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散落在地板上的那几页纸上,尤其是“孟强”、“变性手术”、“四段婚姻”那几个词上。
每看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伤心,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恶心。
他想起孟糯依偎在他身边时,身上那股总是恰到好处的淡雅香水味;
想起她柔软的手替他整理衣领;想起她仰头听他讲行业典故时,那双写满“崇拜”和“温柔”的眼睛;
甚至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需要被保护”的娇怯……所有这些曾经让他感到慰借、甚至暗自得意的细节。
此刻全都变了味道,像腐烂的甜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个男人。
一个从十六岁就变成女人的男人。
用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手段,辗转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攫取钱财。
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他——马骁龙,业内公认的泰斗,一个丧偶多年、渴望温情与陪伴的“体面人”身上。
他甚至能脑补出孟糯在接近他之前,可能如何研究他的喜好。
如何设计每一次“偶遇”和对话,如何精准地扮演他理想中“知性、温柔、仰慕他”的伴侣角色。
而他,竟然象掉进蛛网的飞虫,毫无察觉,甚至还沾沾自喜。
“呕——” 马骁龙猛地干呕了一声,虽然什么也没吐出来,但那种反胃的感觉无比真实。
他觉得自己不光是感情被骗了,是整个人的审美、判断、乃至身体,都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污秽给沾污了。
“脏……太脏了……。”
他喃喃自语,不仅仅是孟糯脏,他觉得自己也脏了。
碰过她的手,拥抱过的身体,甚至呼吸过的、带有她气息的空气……都让他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