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
张飞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手里拿着母亲刚蒸好的馒头,慢慢啃着。馒头还是温的,带着麦香。他吃得很慢,眼睛看着巷子口。
父亲坐在堂屋门坎上,手臂吊着,脸色不太好。母亲在厨房里忙活,但动静很小,像怕惊扰了什么。
“小飞。”父亲开口,声音沙哑,“真要等他们来?”
“等。”张飞说。
“他们人多……”
“人多没用。”张飞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爸,您进屋歇着,外面冷。”
父亲没动。
“我是你爹,哪有儿子在外面,老子躲屋里的道理。”
张飞看了父亲一眼,没再劝。
他知道,父亲有父亲的坚持。
就象他有他的。
巷子口传来汽车引擎声。
不止一辆。
张飞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
来了。
三辆黑色越野车停在巷子口,车门砰砰打开,跳下来十几个壮汉。清一色的黑夹克,平头,有的手里拎着橡胶棍,有的空着手,但袖子卷起来,露出粗壮的小臂。
领头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走起路来晃晃荡荡。
他走到张家院门口,看了眼倒塌的围墙,又看了眼站在院里的张飞,咧嘴笑了。
“哟,还真回来了?”光头声音粗嘎,“你就是张家那小子?听说在部队?”
张飞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光头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又挺起胸膛。
“小子,识相点。赵总说了,今天最后期限。签了字,拿钱走人,大家都体面。不签字……”他挥了挥橡胶棍,“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身后的壮汉们往前走了几步,堵住院门。
张飞还是没说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然后放回口袋。
“你干什么?”光头皱眉。
“留个证据。”张飞开口,声音很平静,“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威胁,恐吓,都是证据。”
光头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证据?小子,你他妈电视剧看多了吧?在这县城,赵总的话就是证据!”
他往前一步,橡胶棍指着张飞。
“我再说一遍,签字,拿钱,滚蛋。不然……”
“不然怎么样?”张飞问。
“不然我们就帮你搬。”光头狞笑,“连人带东西,一起扔出去!”
他身后的壮汉们哄笑起来。
张飞点点头。
“明白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光头下意识后退,但又觉得丢脸,硬生生站住。
“你想干什么?”
“给你们看样东西。”张飞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个银色的小设备,巴掌大小,象个老式手机。
“这是什么?”光头警剔地问。
“好东西。”张飞按下设备侧面的一个按钮。
没有声音。
没有光。
什么都没有。
但下一秒,光头和他身后的壮汉们同时脸色一变。
“操……头晕……”
“恶心……”
“我……我想吐……”
十几个人象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有人蹲下去干呕,有人扶墙站不稳。橡胶棍掉在地上,咣当咣当响。
张飞收起设备。
这是他从系统兑换的“次声波定向驱散器”,非致命,但效果显著。有效范围十五米,持续时间三十秒。
三十秒后,征状会逐渐缓解。
但足够了。
光头蹲在地上,额头冒冷汗,抬眼看张飞,眼神里满是惊恐。
“你……你用了什么……”
“防身的小玩意儿。”张飞走过去,捡起一根橡胶棍,在手里掂了掂,“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光头想骂人,但胃里翻江倒海,话到嘴边变成干呕。
张飞蹲下身,看着他。
“回去告诉赵虎,中午十二点,我去他公司找他。让他准备好三件事。”
他竖起三根手指。
“一,按国家标准三倍补偿所有拆迁户。”
“二,公开道歉,登报。”
“三,他自己去公安局自首。”
光头瞪大眼睛。
“你……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中午见分晓。”张飞站起来,“现在,带着你的人,滚。”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象钉子。
光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飞手里的橡胶棍,又看看身后瘫倒一地的兄弟,咬了咬牙。
“走……走!”
十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爬上车。
引擎轰鸣,车子狼狈地开走了。
巷子里恢复安静。
张飞转身,看到父亲站在堂屋门口,眼神复杂。
“小飞,你刚才……”
“防身用的,不伤人。”张飞说,“爸,您放心。”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心里有数就行。”
母亲从厨房跑出来,抓住张飞的手臂。
“小飞,你中午真要去赵虎公司?那个人……那个人很凶的!”
“妈,没事。”张飞拍拍她的手,“我有准备。”
他看了眼时间,上午八点半。
离中午还有三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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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跃集团总部在县城新区,一栋十层的玻璃幕墙大楼,很气派。门口立着巨大的石狮子,保安穿着制服,站得笔直。
张飞到的时候,十一点五十。
他一个人来的。
小王和小李在对面咖啡馆里,隔着玻璃看着。顾倾城交代过,除非必要,不介入,只观察。
张飞走进大堂。
前台小姐很年轻,画着精致的妆,看到张飞穿着普通的夹克衫,眉头微皱。
“先生,找谁?”
“赵虎。”
“有预约吗?”
“没有。”
前台小姐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见赵总。您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帮您……”
“告诉他,张家儿子来了。”张飞打断她。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显然听说过什么。她拿起电话,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放下听筒。
“赵总在十八楼办公室,您可以直接上去。”
她指指电梯。
张飞点头,走进电梯。
电梯上行。
镜面墙壁映出他的脸,平静,没什么表情。
十八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宽敞的走廊,铺着厚地毯,墙上挂着抽象画。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实木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西装的壮汉,比早上那些人专业得多,眼神锐利,手放在腰侧。
张飞走过去。
“搜身。”一个壮汉开口。
张飞张开双臂。
壮汉仔细搜了一遍,从他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设备。
“这是什么?”
“防身用的。”张飞说。
壮汉看了又看,没看出名堂,但还是收走了。
“进去吧。”
门开了。
办公室很大,至少有二百平米。一整面落地窗,俯瞰整个县城。红木办公桌,真皮沙发,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工艺品。
赵虎坐在老板椅里,五十多岁,微胖,头发梳得油亮,手里夹着雪茄。
他身后还站着四个人,都是精干的年轻人,眼神警剔。
“张飞?”赵虎开口,声音浑厚,“听光头说,你有点本事。”
张飞走到办公桌前。
“三件事,早上说过了。”
赵虎笑了,吸了口雪茄。
“年轻人,有胆量。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身体前倾,“在这县城,还没人敢跟我赵虎这么说话。”
“现在有了。”张飞说。
赵虎脸色沉下来。
“我知道你在部队待过,有点身手。”他指了指身后的人,“但我这些人,不是光头那种废物。他们都是特种部队退役的,一个打十个。”
他顿了顿。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跪下,道歉,然后滚出县城。你家的房子,按原价补偿,我不为难你。”
张飞摇摇头。
“我也给你个机会。”他说,“按我说的做,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赵虎愣住了。
然后,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自首?宽大处理?小子,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指着张飞,“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你知道这县里,市里,有多少人拿我的钱吗?”
他站起来,走到张飞面前。
“我告诉你,今天你走不出这栋楼。我会打断你的腿,扔到山里喂狼。然后你爹妈,也会‘意外’出事。最后,你家那块地,还是我的。”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恶意。
张飞看着他。
“说完了?”
赵虎皱眉。
“你他妈……”
张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按下免提。
电话通了。
“王市长,听得见吗?”张飞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听得见。小张,你说。”
赵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上个月他还去市里拜访过,坐在人家办公室里,恭躬敬敬地递烟。
“我在赵虎办公室。”张飞说,“他想打断我的腿,扔山里喂狼。还说,我爹妈也会‘意外’出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声音冷了八度。
“让赵虎接电话。”
张飞把手机递过去。
赵虎手有点抖,接过手机。
“王……王市长……”
“赵虎。”王市长的声音象冰,“你现在,立刻,按张飞同志说的做。按国家标准三倍补偿所有拆迁户,公开道歉,去公安局自首。”
“我……我……”
“如果你做不到,”王市长打断他,“我现在就让纪委、公安、税务的人去你公司。你那些烂帐,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够你在牢里待一辈子。”
赵虎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王市长,我……我不知道他是……”
“你不需要知道。”王市长说,“照做,或者死。选一个。”
电话挂了。
嘟——嘟——嘟——
忙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赵虎握着手机,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滴下来。
他身后的四个保镖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飞拿回手机。
“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赵虎抬头看他,眼神象见了鬼。
“你……你到底是谁?”
“张飞。”张飞说,“一个不想让父母受欺负的儿子。”
他顿了顿。
“中午十二点到了。你的选择?”
赵虎瘫坐在椅子上,像被抽空了骨头。
“我……我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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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虎跃集团发布公告。
所有拆迁户,按国家标准三倍补偿。即日起办理手续。
赵虎本人将在电视台公开道歉。
至于自首……
张飞走出大楼时,看到几辆警车停在门口。赵虎被两名警察带出来,手上戴着手铐,头发凌乱,完全没了早上的嚣张。
顾倾城站在街对面,朝他点了点头。
张飞走过去。
“这么快?”
“他那些事,早就该查了。”顾倾城说,“只是以前总有人保他。今天王市长发了话,没人敢再保。”
她看着张飞。
“你没事吧?”
“没事。”张飞说,“就是有点……累。”
心累。
比在实验室熬通宵还累。
“回基地吗?”顾倾城问。
“明天吧。”张飞说,“今晚陪陪爸妈。”
“好。”
顾倾城顿了顿。
“金满堂那边,有动静了。”
张飞转头看她。
“什么动静?”
“他通过情报网络,查到了你老家的事。”顾倾城说,“他应该已经知道,你离开‘龙巢’了。”
张飞沉默。
“这是个机会。”顾倾城说,“对他来说,也是对你来说。”
“你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顾倾城说,“你在老家多待一天,给他一天时间准备。等我们回基地,他应该就会动手了。”
张飞点头。
“听你安排。”
他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又停住。
回头。
“顾倾城。”
“恩?”
“谢谢。”
顾倾城笑了。
“应该的。”
张飞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叫卖声,汽车喇叭声,孩子的嬉闹声。
很普通的小县城生活。
但有些人,差点连这种普通的生活都保不住。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要造“应龙”、造“鸾鸟”、造那些国之重器的原因之一——
让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能安心地过普通的日子。
不必害怕强拆。
不必害怕欺压。
不必害怕……失去家园。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父母还在家等着。
而明天,还有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