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某地下指挥中心。
会议室不大,但墙上的屏幕很大。九块分屏显示着不同的数据流:全球股市波动、能源期货走势、国际舆论热词云图、主要国家智库报告摘要……
穆青山坐在长桌尽头,面前摊着一份厚厚的文档。桌边还坐了四个人:张飞、安国邦、顾倾城,还有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是总参战略研究局的刘局长。
“人都到齐了。”穆青山合上文档,“开始吧。”
他看向刘局长。
“老刘,你先说说。”
刘局长打开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一张世界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出贸易路线、能源信道、信息光缆。
“过去三个月,国际格局发生了微妙但深刻的变化。”刘局长的声音沉稳,“直接原因是‘定海针’和‘麒麟’,但深层影响,远超军事和技术范畴。”
他切换画面。
出现几张图表。
“第一,金融领域。”刘局长指着第一张图,“国际资本开始重新评估‘华夏概念’。传统上,外资看重的是我们的廉价劳动力和巨大市场。但现在,他们开始关注我们的技术溢价。”
“具体表现?”
“上个月,全球顶级风投基金在华投资额,同比增长百分之三百。”刘局长说,“其中百分之七十流向了新能源、新材料、航天科技——全是张总工的技术辐射领域。”
张飞皱了皱眉。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也是风险。”刘局长切换下一张图,“资本是逐利的,但也是短视的。他们现在追捧这些技术,是因为看到了暴利空间。可一旦技术普及,利润下降,他们就会迅速撤离。”
他顿了顿。
“而且,这种热钱涌入,会推高资产泡沫,扭曲产业正常发展节奏。我们见过太多例子了:一个新兴产业,被资本吹成气球,然后‘啪’一声炸掉,留下一地鸡毛。”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第二,”刘局长继续,“能源领域。”
画面变成全球石油产量和价格曲线。
“因为‘麒麟’的出现,欧佩克内部已经出现分裂。沙特、阿联酋这些传统产油国,开始加速推进经济转型,投资太阳能、氢能。而伊朗、委内瑞拉这些高度依赖石油财政的国家,则陷入困境。”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安国邦问。
“关系很大。”刘局长说,“能源权力转移,会引发地缘政治动荡。那些失去石油收入的国家,可能会转向极端主义,或者寻求对外冲突来转移矛盾。而所有这些,最终都会影响到我们的‘一带一路’建设,影响到海外利益。”
他调出一张中东地图。
上面标着几十个华夏投资的项目:港口、铁路、电站。
“如果这些国家乱了,我们的投资怎么办?我们的人员安全怎么保障?”
没有人回答。
“第三,”刘局长声音更沉,“是规则之争。”
画面变成wto、国际电信联盟、国际标准化组织等机构的logo。
“过去几十年,国际规则体系是由西方主导创建的。我们添加,然后适应,然后在体系内慢慢争取话语权。”
他顿了顿。
“但现在不一样了。‘麒麟’的电池标准,‘定海针’的太空交通规则,‘幽灵舰’的海上行动准则——这些都不是现有规则能复盖的。”
“所以?”张飞抬头。
“所以我们要自己定规则。”刘局长看着张飞,“但定规则不是发个文档就行。你需要盟友,需要说服别人接受,需要在博弈中守住底线。”
他切换到最后一张图。
是各大国对“麒麟”技术的反应汇总。
“美国想封锁,欧洲想合作,日本想偷师,俄罗斯想交换——每个国家的算盘都不一样。而我们,要在这种复杂的博弈中,找到最大公约数。”
投影关闭。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
穆青山看向张飞。
“张飞,听完这些,你有什么想法?”
张飞沉默了很久。
“我原来以为,”他缓缓说,“只要技术足够好,问题就会自然解决。”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技术只是开始。”张飞抬起头,“技术解决了‘能不能’的问题,但‘怎么用’、‘谁先用’、‘用成什么样’——这些才是真正的难题。”
穆青山点点头。
“所以,我需要你做的,不再仅仅是造出更好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思考。”穆青山说,“思考你的技术,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思考我们该如何引导这种反应,让它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窗外是仿真的蓝天白云,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在地下百米。
“我们正处在一个历史转折点。”穆青山背对着大家,“过去几百年,世界规则是西方定的。他们用枪炮打开市场,用资本控制资源,用文化输出价值观。”
他转过身。
“但现在,我们有机会重新定义一些东西。不是用枪炮,是用技术。不是用强制,是用示范。”
他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
“张飞,你造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一块砖。但这些砖铺成的路,通往哪里,取决于我们的远见。”
张飞深吸一口气。
“首长,我……不太懂这些宏观的东西。”
“那就学。”穆青山说,“从今天起,你每周抽半天时间,跟老刘学国际政治,跟能源部的人学产业经济,跟外交部的学谈判策略。”
他顿了顿。
“你不能只当个工程师了。你要成为……战略家。”
……
会议结束后,张飞和顾倾城一起走出来。
走廊很长,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顾处,”张飞突然开口,“你觉得,我该学那些吗?”
“该。”顾倾城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站在那个位置上了。”顾倾城放慢脚步,“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称呼你吗?”
“行走的图书馆?”
“那是网民起的。”顾倾城摇头,“在战略圈里,他们叫你‘规则改写者’。”
她停下,看着张飞。
“你改写了空战规则,改写了海战规则,改写了太空规则。接下来,你还会改写能源规则、通信规则、甚至……文明竞争的规则。”
张飞苦笑。
“我没想那么多。”
“但别人会想。”顾倾城说,“而且会用他们的方式,来应对你。”
她继续往前走。
“所以穆将军说得对。你不能只低头造东西了,还得抬头看路。看这条路通向哪里,看路上会有哪些陷阱,看哪些人可以同行。”
两人走到电梯口。
等电梯时,张飞问:“顾处,你学过那些吗?政治、经济、谈判?”
“学过。”顾倾城点头,“国安的工作,三分之一是技术,三分之一是情报,还有三分之一就是这些。”
“难吗?”
“难。”顾倾城说,“但比造‘定海针’简单。”
电梯门开了。
走进去,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张总工,”顾倾城突然说,“你知道吗,我最佩服你的一点是什么?”
“是什么?”
“是你从来没忘记‘为什么’。”顾倾城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你造‘应龙’,是因为局座哭了。你造‘麒麟’,是因为偏远山村缺电。你造‘定海针’,是因为航天员被威胁。”
她顿了顿。
“这个‘为什么’,比‘怎么造’更重要。只要记住它,那些政治课、经济课,就只是工具而已。”
电梯到了。
门开,外面是“龙巢”基地的地下信道。
“谢谢。”张飞说。
“谢什么?”
“谢你……一直提醒我。”
顾倾城笑了。
很淡,但很真。
“这是我的工作。”
两人分开,走向不同方向。
张飞回到办公室,打开计算机。
桌面上有个新建文档夹,名字叫“该学的”。
里面已经存了几份文档:《地缘政治基础》、《国际经济秩序演变》、《技术标准与国际博弈》……
他点开第一份。
看了两行,头就大了。
全是术语,全是概念,象在看天书。
但想起穆青山的话,想起顾倾城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
……
傍晚,林沐瑶来找张飞。
推门进来时,看见张飞正对着一本书皱眉。
“张老师,您在看什么?”
“《世界体系论》。”张飞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三页,没看懂。”
林沐瑶笑了。
“您怎么突然看这个?”
“穆将军让学的。”张飞合上书,“说我要成为战略家。”
他顿了顿。
“小林,你觉得……我能行吗?”
林沐瑶在他对面坐下。
“张老师,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讨论量子通信时,您说过什么吗?”
“说过很多。”
“您说,”林沐瑶认真地说,“技术是刀。可以拿来砍人,也可以拿来劈柴。关键看拿刀的人,心里装着什么。”
张飞愣了一下。
“所以……”
“所以您心里装着什么,您就会成为什么样的战略家。”林沐瑶说,“如果您心里装的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您制定的规则,就会往那个方向倾斜。”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
窗外是基地的夜景,灯火如星。
“张老师,政治课可能很难,经济课可能很枯燥。但您不用成为专家,您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她转过身。
“怎么用您的刀,劈更多的柴,而不是砍更多的人。”
张飞看着她。
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你说得对。”
他重新打开那本书。
这次,眼神不一样了。
……
晚上十点,张飞还在看文档。
手机响了。
是穆青山打来的。
“首长。”
“还没睡?”
“在看您推荐的书。”
“看得进去吗?”
“刚开始不行。”张飞老实说,“但现在好点了。我发现,这些东西和技术其实有共通之处。”
“哦?什么共通之处?”
“都是系统。”张飞说,“技术系统有输入、输出、反馈回路。国际政治也是系统,国家是节点,利益是连接,博弈是算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然后,穆青山笑了。
“你这个类比……很有意思。继续说。”
“我还没想明白。”张飞说,“但我觉得,如果能把国际格局看成一个复杂系统,那也许能找到一些……规律。”
“比如?”
“比如‘麒麟’引发的能源权力转移。”张飞翻开笔记,“按照系统思维,权力转移会产生不稳定,不稳定会催生新结构。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转移,而是引导新结构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演化。”
他说得有些磕绊。
但思路清淅。
“很好。”穆青山说,“下周,你来北京一趟。我安排你和几个智库专家聊聊,把你这个‘系统思维’深化一下。”
“是。”
“另外,”穆青山顿了顿,“关于‘鸾鸟’首飞仪式的安保,顾倾城那边报上来的方案,我看了。”
“有问题吗?”
“太保守了。”穆青山说,“她建议缩小观礼规模,减少媒体曝光。但我的意见是——大办特办。”
张飞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传递信号。”穆青山说,“告诉全世界,我们不但有技术,还有信心。信心,有时候比技术更重要。”
他顿了顿。
“当然,安保要升级到最高级别。这件事,你和顾倾城再商量。”
“明白。”
电话挂断。
张飞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窗外,戈壁的夜空,星河璀灿。
他想起刘局长展示的那些图表,想起穆青山说的“历史转折点”,想起顾倾城的提醒,想起林沐瑶的话。
原来,造东西真的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路,更复杂,更艰难,但也……更值得走。
他回到桌前,继续看书。
这一次,那些拗口的术语,好象没那么难懂了。
因为他看到了背后的东西:
不是权力。
不是利益。
是人。
是那些等着用上电的山村,是那些想安心做实验的航天员,是那些需要被守护的未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手中的技术,还有即将学会的智慧——
铺一条路。
通往那个,所有人都能共享光明的未来。
夜还很长。
但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