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大学城周边,下午五点半,晚高峰。
文苑路与学林街交叉口,这个路口,是连接大学城几个主要生活区和教程区的咽喉要道,也是以往外卖骑手违规的重灾区,而这个时间点的人又特别多,下课的学生人流、下班的车流,以及众多外卖骑手的电驴车流。
闯红灯对他们来说只是正常现象,红灯亮起,对机动车是绝对的命令,但对许多骑手而言,他们只需要看看有没有车,有车那红灯就是红灯,没车,那红灯也是绿灯,当然有的老手会精准地计算着横向车流的速度和间隙,在几辆车停顿的间隙里见缝插针。
逆行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只是外卖骑手,很多学生或者上下班的人也会这样干,从学林街左转进入文苑路,按规定需要到前方路口掉头,多绕行近一公里,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逆行,毕竟大家都这样干,只不过其他人逆行会小心翼翼,外卖骑手逆行那和正常骑车没什么区别。
狭窄的车道上,正常行驶的学生自行车被迫紧贴路边,与迎面而来的外卖电驴擦身而过,车把几乎相撞,而且有些素质差的还会暗骂:骑车怎么不看路的。然后骂骂咧咧的飞驰而过,速度却丝毫不减。
在需要右转的路口,一些骑手根本不屑于减速观察,更别提伸手示意了。他们往往以接近直行的速度,猛地从直行车道切向转弯车道,车身大幅度倾斜,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迫使侧后方正常行驶的车辆紧急避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赛车呢。
而宕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都拥堵不堪时,宽的人行道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车道,他们会在上面低速穿行,喇叭声催促着前方漫步的学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避让,好好的步行空间被搅得鸡犬不宁。
而送餐的时候,大多数骑手就是把小电驴往路边一歪,甚至直接停在非机动车道中间,双跳灯都懒得打,人就冲了进去。
夸张的时候,一条非机动车道能被这些车子塞满,人行道的下不来,非机动车也过不去,非常离谱。
几个月前,站在路口等待通行的学生们,脸上普遍带着厌烦和警剔。
“又是他们!能不能遵守点交通规则!”一个女生拉着同伴,小心地避开一辆试图从人缝中钻过去的电驴。
“我上次差点被一个闯红灯的撞飞,他头都不回!”一个男生愤愤地说。
“看见他们过来就得躲远点,太吓人了。”另一个学生下意识地把自己的书包往身前挪了挪。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理解,只有厌恶和无奈。这些骑手,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群漠视规则、危及他人安全的“马路公敌”。
便利的外卖服务所带来的好感,几乎被这种日复一日的交通乱象消耗殆尽。
而骑手们,在这种扭曲的“唯快不破”的生存法则下,既是制造混乱的一方,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条扭曲链条上的受害者,毕竟要说源头,其实还得归咎于外卖平台的不断压榨。
让他们不得不用自己的安全和他人的安全感,透支着那几分钟的“效率”。
不过在经过一系列的改革之后,此时的十字路口和几个月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夕阳的金辉洒在路口,车流、人流依旧密集,但曾经那种剑拔弩张、令人神经紧绷的氛围却已经不见了。
空气中不再充斥着刺耳密集的喇叭声和紧急刹车的摩擦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对有序的流动感。
最大的变化就是那些穿着各色制服的外卖骑手。
他们依然忙碌,电驴的后备箱里塞满了餐食,脸上也依旧带着赶时间的急切,但是他们脸上的那股拼命的感觉没有了。
红灯亮起,非机动车道前,骑手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减速,稳稳停在停止线后。
没有人再探头探脑地计算着车流间隙准备冲刺,也没有人利用车身小巧强行挤到人群最前方。
他们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导航。
非机动车道上,逆行的身影几乎没有了,所有从学林街出来的骑手,都规规矩矩地沿着正确方向行驶,或者按照导航指引,走向前方那个官方优化后,等待时间更短的掉头口,虽然多走了几百米,但导航上预估的总时长并未增加,甚至还因为路况顺畅而更稳定。
需要转弯的骑手,会提前观察后视镜,减速,并伸出骼膊打出明确的转向手势,然后平稳地切入目标车道,以前那种“鬼探头”式的切入,几乎已经见不到了,这让后方无论是机动车司机还是自行车学生,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路口附近,新划设的“限时3分钟外卖停靠点”发挥了作用。骑手们将电驴整齐地停放在蓝色标线内,快速落车奔向楼宇。
不再有随意斜插、阻塞信道的现象,非机动车道的通行效率因此大大提高。
同样是在等待红灯的学生们,氛围也完全不同了。
那个曾经拉着同伴小心躲避的女生,此刻正低头看着手机,直到绿灯亮起才下意识地抬头,安然走过马路。
显然,这种情况已经维持很久了,而之前那个差点被撞的男生,看着眼前齐刷刷等待的骑手队伍,忍不住对同伴说:“嘿,你发现没?最近这些外卖小哥,好象都从良”了?”
“是啊,感觉路上和谐多了,他们不急,我们走路也安心。”
杭城,新科技园区的一号会议室里,周的等一众项目的内核人员正在进行着九州”项目的试点项目阶段性总结会。
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坐着以周的为内核的技术团队、交通委、发改委、交管部门代表,以及几位城市规划与社会学专家。
巨大的投影屏上,写着“九州项目一期试点成果总结”的字样。
周昀站在台前,他比几个月前略显清瘦,但眼神更加锐利,投影上显示着各种数据:“各位,这就是我们一期试点的成绩,除了最近的规范外卖骑手交通行为,我们在城市运行的多个层面都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增益。”
“首先是城市交通效率的整体提升。”投影上显示出全市范围的交通流量热力图对比。
“大家请看,”周昀指向颜色变化显著的局域,“试点局域及其周边辐射路网,在午晚高峰时段的平均车速提升了约12,主干道拥堵延时指数下降了15。
这不仅仅是骑手守规矩带来的单一效果。”
他进一步解释:“首先,骑手行为的规范化,直接减少了因他们违规导致的突发性交通冲突和蝴蝶效应”式的连锁拥堵。
其次,我们通过平台共享的订单热力图和骑手轨迹数据,结合星海”的全局感知,动态优化了超过30个关键路口的信号灯配时方案。比如,在骑手集中出发的商圈周边,我们会在特定时段适当延长南北向绿灯,减少他们的等待和聚集;在订单密集的居民区,则优化微循环路网的信号联动。”
交通委负责人补充道:“这相当于给城市交通装上了预判系统”,我们不再是被动地处理拥堵,而是能提前预知压力点,并进行柔性疏导,过去那种因为一个骑手闯红灯引发一连串刹车、最终导致路口锁死”的现象,在试点局域基本绝迹了。”
“第二点是公共资源的精准配置与浪费减少。”“在公共照明方面,”周昀展示着一组能耗数据,“我们根据群众的实时流量数据,动态调节试点局域内智慧路灯的亮度。在流量极低的深夜后半夜,实现车来人亮,车走灯暗”能耗下降了18,既保证了安全,又实现了节能。”
他顿了顿,调出水务系统的部分数据:“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水务方面。我们与水务集团合作,将星海”感知到的局域人口活跃度数据,用于优化市政管网的供水压力调节,在深夜低活跃度时段,适当降低非内核局域管网压力,试点局域内管网背景漏失率下降了约5,有效节约了水资源。”
一位发改委的领导赞叹道:“这是将交通治理中产生的数据价值,外溢到了其他公共事业领域,产生了额外的降本增效”收益。这种跨领域的协同,其价值难以估量。”
“所有这些变化的叠加,使得试点局域的整体运行效率和环境友好度显著提升。根据模型测算,仅因交通拥堵缓解,该局域机动车尾气排放量就下降了约8。骑手电动车因减少了急停急走和无效绕行,单位订单的平均能耗也有所降低。”
“可以说,九州”项目一期试点,我们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个更守规矩的外卖行业,更是一个响应更敏捷、运行更经济、环境更友好的城市微单元,它验证了数据驱动、系统治理”模式的巨大潜力,当我们打通数据孤岛,以解决一个具体问题为抓手,其产生的正向涟漪效应,可以惠及城市运行的方方面面。”
李主任总结道:“同志们,事实证明,九州”不仅仅是一个交通治理项目,它更是一个城市治理现代化的孵化器,它为我们展示了一条清淅的路径:通过一个点的突破,带动一个面的提升。
接下来,我们要将一期试点的成功经验和数据模型,快速复制到城市治理的其他重点和难点领域,这就是我们这个会议接下来的议题,下一个实验应该选在哪里?”
“下一个试点————”周的沉吟着,操控界面,地图上开始浮现出不同颜色的图层,交通拥堵指数热力图、老旧小区分布图、公共服务设施密度、人口年龄结构分析、以及基于“星海”初步感知到的城市运行压力点。
这是选择试点局域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的东西。
“选择下一个试点,我们需要考虑几个关键因素。”周昀一边操作一边阐述,“首先,它应该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其成功经验能最大程度地辐射到同类局域,其次,它面临的问题需要足够复杂,能充分检验九州”系统在多目标、跨领域协同中的潜力,最后,也需要考虑实施的基础条件和潜在阻力。”
在计算机上输入了一堆条件之后,周昀转向控制台,下达了指令:“星海,基于城市全维度数据库与演化模型,对潜在试点局域进行综合评估与推演。我们需要一个最具代表性、挑战性且能产生最大示范效应的目标。”
因为星海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城市运行数据,包括交通、能源、人口结构等多维度信息,所以由星海来选择的方案,从可实现性上来看可能会更高一点。
“指令已确认。开始多维度城市生态分析。”星海熟悉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
几分钟后,“分析完成。基于系统性、紧迫性、可实施性及溢出效应最大化原则,生成优先推荐串行。”星海的声音再次响起。
地图上,一个局域被强烈的高光闪铄标出,是一个融合了老旧小区、传统商圈、薄弱学校、交通节点和正在衰落的微型产业园的“复合型问题区”。
俗称城中村,是一个城市里物质条件比较落后但居民生活水平和经济实力又比较好的局域。
“推荐目标:清河坊—霞飞路复合板块,该局域囊括了城市发展进程中产生的典型问题,人口结构老龄化与部分局域年轻租户涌入并存,基础设施老化与新兴商业形态冲击传统业态共存,通勤潮汐与生活性交通交织,公共服务质量不均,其复杂性足以成为城市存量发展阶段的微观样本”,问题盘根错节,单一部门、单一措施无法解决。需要九州”进行跨领域资源调度与政策协同,例如:如何在优化交通流的同时,保障老年人群的慢行安全?如何在推动商圈数字化升级时,兼顾小摊贩的生计?
如何利用闲置的旧厂房空间,为社区补充养老、托幼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