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熹光破云而出,映着山巅皑皑白雪,透过薄雾泻下了一地金光,花叶滚落露珠,欲坠将坠,温照推开门走出来,清新充裕的灵气就扑面而来。微趣暁说徃 罪薪章截庚芯哙
坊间早有传闻,寒山坐落在一条上古龙脉的龙脊之上,龙脉吐纳间,滋养出这世间少有的洞天福地。虽无人能证实龙脉真假,但万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游尘散人,正是在此地勘破大道,于寒山之巅平地飞升。
一夜不眠苦修,温照非但无半分颓靡,反倒神清气爽,周身气血奔涌得发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程紫璇帮忙调理的原因,体内经脉畅通无阻,先前缠斗留下的暗伤,淤积的灵力滞涩,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是随时可以打爆十个林朝朝的狗头的水平。
昨日比试耗损甚巨,多数通关考生仍在调息静养,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依稀几间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穿衣的声响。
洗漱后,温照在小庭院后面的一棵石榴树下练了小半柱香的剑,没有花哨的动作,挥出去的每一剑,挽起的每一个剑花,都是最基础的剑式剑招。
剑气横扫榴花缤纷,剑锋所指之处,花瓣瞬间便化为齑粉落红,此天地间只剩剑刃破空与脚踏轻尘之声。
一招收势,剑归鞘中。
然而当温照转身准备回屋时,猛的停住脚步,眼风瞥向榴树后的林中,手抚在剑柄,神色警惕,那里似乎有东西,她的剑气感受到了。
“什么人?”将灵力聚集于剑上,紧盯着林中,心想以寒山派的弟子巡逻时间,如果打起来,有多久时间能够赶过来。
“小家伙还蛮警惕的。”身形高挑的男人从林深处走了出来,声音清朗,一身月白蓝袍,绣金滚边刺绣,玉冠披发,他的衣袂无风自动,随意洒脱,眉宇间含着温煦笑意,就如孟春暖阳,有匪如玉。
但温照却没有因为笑意而有半分松懈,她的神识感受到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修为,尽管男人并没有透露出恶意与威慑,但是只要他想,温照心知,她在他手上抵挡不过三招。ez小税罔 已发布醉薪漳结
“弟子是寒山派收徒大典的考生,打扰到前辈清静,还望前辈海涵。”执剑拱手一礼,不卑不亢。
将寒山派搬出来,想来这个男人能在寒山派里行动自如,如果不是唐随衣的人,那应该就是寒山的什么长老,大概只是路过此地。
冯夷负手立在榴花树下,目光掠过满地落红,又落在温照紧握剑柄的手上,眼底笑意更深。
他昨日在玄清镜中见温照使出那招 “火树银花”,剑势惊艳却远超其修为所能承载,料想她经脉必遭重创,甚至可能留下终身道伤,故而特意命寒山后厨在温照饮食中掺入了滋养补身的丹药灵植,暗中为他调理,今天还一早就过来,却没想到只一晚上的功夫,温照便恢复如初,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
“无妨。” 冯夷抬眸望着枝头晃动的榴花,语气漫不经心,“本尊不过是路过罢了。”
“本尊” 二字入耳,温照心头微动,天衍大陆唯有化神期之上,大道有成者,方能被尊一声尊者,比如谢玄,就被世人尊称一声霁霜剑尊。
“那弟子就不耽误尊者的时间了,先行告退。”温照听到他的身份,反倒是松了口气,这样修为的尊者定然不是唐随衣能够使唤得动的,更不会自降身份与他一个区区考生计较,顶多是路过恰好撞见罢了。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冯夷见她要走,莹白修长的指拈一片榴花花瓣,凤眼微挑,忽得气势陡增,蓝袖翻飞,弹指一挥间,那柔软无根的榴花便化作最锋利的剑刃朝着温照袭去,天地为之失色。
剑风一凛,这阵仗杀来,温照反应也是极快,转腕抽剑,迎身直敌,却被那如春潮澎湃的剑气给震得气血翻涌,但温照的剑没有退缩,灵力迅速运转,凌冽的剑气锐利如虹,花瓣与铁剑的相撞,发出了刺耳铮鸣。
那柄一直被温照剑意蕴养著的铁剑,承受不住化神期修士释放出来的剑气,在那一抹红光之下被震裂出了条条裂纹。
几乎是消耗尽所有的灵力才堪堪将男人随手掷出的花瓣给抵挡住,冷汗浸湿的青丝紧贴在额头,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唇瓣,她还是太天真了,那一瞬间,温照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像流沙过隙让她抓不住。
最后记得的,只不过是在想,如果她死了,小白有没有机会能吃到她的血肉进化,不然他它那么弱,怎么保护自己。
冯夷指尖的灵力尚未完全收敛,望着庭院中气息微乱却脊背挺直的少年,眸中温煦笑意里,悄然掺了几分惊叹。他方才不过随意动了三分剑意,于他这等化神境界剑尊而言,这力道轻得如同拂去衣上微尘。
可就是这微尘般的剑意,足以让寻常金丹期修士折戟。冯夷见过太多自诩天赋卓绝的金丹剑修,在他这三分剑意下,要么剑被震飞脱手,要连站稳都需拼尽全力,更别提挥剑反抗。
眼前的温照,却偏偏打破了这认知。她不过炼气期的修为,经脉中灵力尚且薄弱得如同初融的春雪,却硬生生凭著那股纯粹的剑意,接下了他的试探。铁剑崩裂又如何?气血翻涌又怎样?她握著剑柄的手从未松动,剑锋迎上花瓣剑刃时,甚至还透著几分不肯认输的锐气。
冯夷凝眸看向温照,越看越觉心惊,这小子的剑意,竟比她的修为还要出众百倍。那股剑意虽尚显稚嫩,像刚破土的青竹,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凌厉与纯粹,是无数剑修苦修数十载,在剑冢前磨破掌心,在寒夜里呕心沥血,也未必能摸到的门槛。
修仙界向来是“修为为基,术法为翼”,极少有人能让术法意境超越自身境界,更别提是最难捉摸的剑意。冯夷活了数百年,见过的天才如过江之鲫,却从未遇过这样的“怪胎”,仿佛生来就与剑魂相通,剑在她手,便有了撼动天地的底气。
“倒是块天生的剑修璞玉。”冯夷不由感叹,望着温照的目光愈发灼热,心底已忍不住揣测,究竟是哪个隐世家族,能养出这般惊才绝艳的后辈,竟舍得让她混在寻常考生里,来寒山参加这收徒大典。
温照颈后沁出的冷汗,已将衣袍后襟的圆领濡湿一片。晨间凉风拂过,她肌肤上瞬间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垂著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一句话也不肯再接,她觉得憋屈,堵心的憋屈。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来招惹她,没有缘由,没有征兆。可她打不过这个人,她就是别人手里的蚂蚱,轻而易举就能捏死,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一切挣扎都是枉然。
“你的剑配不上你。”冯夷见她闷声不吭,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觉得这小子的倔脾气,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连一片花瓣都受不住。”
收徒的念头,在他心底愈发清晰,这是他数百年来,第一次动了这样的念头。他不爱拘束,也不喜欢门派规矩的条条框框,所以常年不愿意回寒山,总在外头闲云野鹤,像是没有根的浮萍。
可再懒散的工匠,遇上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浑金,也会忍不住生出打磨雕琢的兴致。温照于他而言,便是这样一块让他心动的美玉。
“正好本尊在北荒大泽收了把顺手的剑,你拿去先用着,等以后——”
话没有说完,冯夷觉得暂时先不告诉这小子的好,这是他第一次收徒,得更有点仪式感才行,得在收徒大典上,当着寒山内外,八方四海的修士的面宣布,这小子是他冯夷的弟子,才显得郑重。
一道碧影落在温照的手中,触感冰凉轻盈,那玉清色的剑鞘上勾勒著繁复的纹路,温照知道这并非单纯装饰好看所刻的,而是铸剑时专门雕刻阵法,用来聚集剑气,也只有品级不低的灵剑才配拥有护剑的法阵。
“弟子的不过是把普通铁剑,值不得尊者这么好的上品灵剑。”温照不肯要,凡事无功不受禄,她拿不准这个人的目的,自然也不会接受他的东西,只拱手将长剑归还回去。
“反正早晚都是你。”冯夷摆手,弯了弯眼,语气微扬,他堂堂仑灵剑尊的徒弟,走出去总不能随身就带把凡铁俗剑,他的徒弟就该配上最好的东西。
“本尊是寒山派第二百三十一任执剑长老,冯夷。”
说完,冯夷的蓝袍云纱便开始化作细碎的星子,逐渐整个人都被晨风吹散,消失在榴花朝霞之中。
原来这只不过是冯夷的一道身外化身。
只觉得手里冰凉轻盈的长剑突然变得沉重而烫手,他居然就是仑灵剑尊冯夷。上一世温照就听说过他的名讳,他的一剑春风,名动九州,只是隔着北境东境之远,温照还没有机会拜见过。
但最令温照印象深刻的,却是这个仑灵剑尊在《无情剑尊的白月光》的书里,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的炮灰角色,尽管他很强,他是除了谢玄之外最强的剑修存在,但也只是为了衬托谢玄更优秀强大的存在。
在书里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甚至还顺手帮林朝朝解围过一两次,但他的结局却叫人疑惑。
当时谢玄和林朝朝正在冷战期,他突然向已经是大乘期修为的谢玄发起决战,两人在东海逐瀛岛上大战了七天七夜,没有人知道胜负结果,但是最后只有谢玄身受重伤的一个人回来了。
然后林朝朝贴身照顾服侍了谢玄半月,两个人就又恢复了蜜里调油的暧昧不清关系。
而世间也再无仑灵剑尊,不见春风自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