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很重。
像用石头在砸。
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顶的尘土,簌簌落下,掉进了碗里。
郑忠端著碗的手,抖了一下。
“恐怕是那位救死扶伤的刁大师来了。”
露出笑容,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了门边。
拉开了门栓。
“吱呀”一声。
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粉红色长袍的年轻人。
那粉色,很艳。
在昏黄的暮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也格外,妖异。
年轻人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老人家,别怕。”
年轻人的声音,很轻柔。
“是我,刁大师,玉心宗的修士。”
“我听说,你昨天,从沙漠里,救回来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郑忠的肩膀,向屋里探来。
郑忠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的陈凡。
陈凡,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再次,对着郑忠,点了点头。
郑忠,这才侧过身,将门完全打开。
“大师,请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
刁大师,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简陋的土屋里,快速地扫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了陈凡的身上。
当他看到,陈凡正拿着一块抹布,帮着郑灵,擦拭著桌上的碗筷时。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眼睛,猛地睁大。
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伸出手指,指著陈凡。
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他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个人?”
郑忠,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师。”
“这就是,陈凡仙师。”
刁大师,没有说话。
他只是,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著陈凡。
从头,到脚。
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子。
想要将陈凡,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看到了陈凡平静的眼神。
还有,那只,正在擦拭著碗筷,稳定而有力的手。
幸亏陈凡早已换上了一身当地的服饰,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要不然青云宗外门弟子的身份一旦暴露,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
刁大师疑惑起来:这个人,气息沉稳,行动自如,哪里有半分,身受重伤的样子?
可村里的人,明明说。
昨天看到郑忠背回来的人,浑身是血,进气少,出气多。
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凡,将最后一只碗,放回了橱柜。
他转过身,对着刁大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位刁大师,请坐吧。”
他指了指,桌边那条,唯一还算完好的长凳。
刁大师,压下心中的疑惑。
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变得温和。
他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在下,玉心宗,刁大师。”
他对着陈凡,拱了拱手。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一介散修,陈凡。”
陈凡,也坐了下来,与刁大师,隔着一张破桌,遥遥相对。
“原来是陈道友。”
刁大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陈凡的身上。
“我听村民说,道友昨天,伤得很重。”
“不知为何,今日,便已痊愈?”
“莫非,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
他的语气,充满了好奇。
像是在,随口一问。
但陈凡,却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陈凡,平静地回答。
语气,轻描淡写。
刁大师的瞳孔,微微一缩。
小伤?
能在流沙国的沙尘暴中没有事,算是小伤?
这个人,在撒谎,难道他修为比我还高?是了,这个叫陈凡的掩饰极好,自己差点被他淬体后期的修为骗了。
他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
但他,没有点破。
对方是前辈,他自己不敢轻易得罪。
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真诚。
“陈道友,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实不相瞒,我玉心宗,乃是一个,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宗门。”
“我们宗主,最是欣赏,像道友这般,心志坚毅的修士。”
“不知,道友可有兴趣,加入我玉心宗?”
“只要道友愿意,我愿做引荐人。”
“以道友的资质,必定能得到宗主的重用。”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自己的宗门。
将玉心宗,描绘成了一个,悬壶济世,普度众生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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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凡,只是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心中,却早已警铃大作。
这个刁大师,有问题。
他的话,说得太满了。
也太假了。
一个,真正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宗门。
怎么会,来青云宗管辖的流沙国?难道他不怕引起宗门误解,进而发生大战吗?
要知道,他就是宗门派来查清楚流沙国为何有魔门的。
而且,他对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了。
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就如此殷勤地,邀请自己入伙。
这不合常理。
“我们玉心宗,这次来到流沙国,就是为了帮助这里的百姓,脱离苦海。”
刁大师,说得口干舌燥。
可能是,说得太投入了。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只要能完成这次的任务,我们。”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立刻,改口道。
“只要能帮助这里的百姓,我们玉心宗,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虽然,他演失得很快。
但陈凡,还是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
任务。
原来,他们来这里,是有任务的。
陈凡的心中,愈发警惕。
他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
“刁大师,一片好意,陈某心领了。”
“只是,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实在不喜。”
刁大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他,并未放弃。
他换上了一副,更加神秘的表情。
身体,微微前倾。
压低了声音。
“陈道友,恕我直言。”
“我看你,印堂发黑,头顶有煞气环绕。”
“恐怕,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啊。”
陈凡闻言,心中冷笑。
血光之灾?
他最大的灾,就是被符太华那群人追杀。
现在,又来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刁大师。
可不是,印堂发黑吗。
但他,不想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这个陌生人。
“哦?”
陈凡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还请,刁大师指点。”
刁大师,见陈凡上钩了。
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瞒道友,在下除了医术,还略通一些,卜卦算命之术。”
“若是道友信得过,在下,倒是可以,为道友卜上一卦。”
“助道友,逢凶化吉,趋利避害。”
陈凡,看着他那副神棍的模样。
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
刁大师,愣了一下。
“没错。”
陈凡点了点头。
“你,为我算一卦。”
“如果算得准,我二话不说,立刻答应,加入你们玉心宗。”
“但如果,算得不准”
陈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们玉心宗,来流沙国的真正目的。”
刁大师,犹豫了。
他看着陈凡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心中,有些发虚。
但转念一想。
卜卦这种事,本就是模棱两可。
准与不准,还不是,全凭自己一张嘴?
而且,这可是一个,将陈凡拉入伙的绝佳机会。
这个陈凡,一夜之间伤势全好了,很不简单。
绝对是个强者。
若是能将他,收为己用。
对自己的任务,必定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刁大师不再犹豫。
“好!”
“一言为定!”
陈凡,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道友想算些什么?”
刁大师,立刻进入了角色。
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陈凡,缓缓开口。
“就请道友,为我解个梦吧。”
“解梦?”
刁大师,点了点头。
“可以。”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卷黄纸,和一支毛笔。
煞有介事地,在桌上铺开。
“道友请讲。”
“我会将你的梦境,记录下来,然后,再为你,详细解读。”
陈凡,清了清嗓子。
脸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神情。
缓缓说道。
“我梦见了一个,簸箕。”
“簸箕?”
刁大师,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嗯。”
陈凡点了点头。
“然后呢?”
刁大师,催促道。
“然后,我还梦见了,一把笤帚。”
陈凡,继续说道。
刁大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
“还有吗?”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还有。”
陈凡,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还梦见了一个,撮子。”
“撮子?”
刁大师,终于忍不住了。
他将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脸上,充满了郁闷。
“我说,陈道友。”
“你就不能,梦点别的东西吗?”
“比如,龙啊,凤啊,或者,金山银山也行啊。”
陈凡,看着他。
脸上,露出一抹,无辜的表情。
“我梦见这些,问题很大吗?”
“问题很大!”
刁大师,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指著桌上的黄纸,怒吼道。
“问题非常大!”
“你说的这三样东西,簸箕,笤帚,撮子”
“我他妈,一个字也不会写!”
“噗嗤!”
一声清脆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是郑灵。
小丫头,再也忍不住了。
笑得,前仰后合。
郑忠,吓得脸色大变。
连忙上前,一把捂住了孙女的嘴巴。
“大师,息怒,息怒。”
“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刁大师,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被耍了。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一脸淡定地,坐在那里的陈凡。
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
精彩到了极点。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陈凡,从一开始,就在耍自己。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他深深地,看了陈凡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愤怒,怨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好!”
“很好!”
“陈前辈,你未免欺人太甚,不要以为你修为高过在下,就可以这般羞辱,我记住你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然后,猛地一甩袖子。
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砰!”
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被他,狠狠地,摔在了门框上。
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