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每天只有一班到乌兰巴托的飞机,早上六点四十,还是在双流,这让罗秉文不到四点就起床了,打车过去。
人真的很少。
他是走信道进去的,然后发现位置空了一半多,进来的人好象大多也认识,一直都在笑呵呵的聊天。
有个胖乎乎,四十来岁的大哥和朋友打了一声招呼,坐在罗秉文的旁边。
那人羡慕的看了一眼这里宽的空间,往后面走了。
大哥坐下来后左右看了看,注意到旁边的罗秉文,就笑了一下打声招呼:“小伙子,你也去外蒙?”
”
“对———”
“去外蒙做什么啊,留学?”
什么人会去外蒙留学,那地方有留学的必要?
大哥不太会聊天啊。
“倒不是留学,去见一下朋友,额,大哥你呢,我看你们人好象很多,去国外做什么,是有什么会议吗?
“我们都是厨师,开什么会议!”
他或许是太兴奋,一晚上没睡的样子,精神奕奕的和罗秉文说道:“外蒙每年四月十八号在乌兰巴托有个美食节,今年选到我们酒店了。”
你们酒店?
罗秉文看他们一下子上来四十多个人,都是一个酒店的?
那不是得把一家酒店的后厨给搬空了?
“哇,那好厉害,大哥你们什么酒店的?”
“香满楼。”
“哦哦哦,大酒店啊。”
香满楼是蓉城一家老字号川菜馆,到现在应该有百年,或者接近百年的历史,是蓉城川菜的代表酒楼之一,这家酒店到是能挑出四五十号人。
“也还好,我也只会做点菜了,你还认识外国的朋友?”
“以前旅游认识的。”
罗秉文之前也没以为自己还能第二次去到当初旅游走过的地方,以一种完全不为风景的心态,
只为了见以前认识的朋友。
这种心态也让罗秉文有点新奇。
并对第二次的见面充满期待。
“那很好啊,去和朋友见面,我从来没有国外的朋友,之前最远也是到尚海去做交流,没交到什么朋友。”
罗秉文忍着睡意和这个大哥聊了几句。
中途都已经把椅子放下去了。
大哥看罗秉文实在是要睡觉的样子,这才放过了罗秉文,转头去和另一边的乘客聊,也是尬聊,没什么来往。
换了个人折磨。
罗秉文松了口气,很快睡了过去。
他昨晚收拾完东西就睡了两个小时,起床就困得不行,这种情况下睡两个小时还不如一直熬夜呢,就是为了上飞机后好睡一觉。
但谁知道遇到个这么精神的大哥啊。
不过也好,让罗秉文盖上小毯子倒头就睡。
一路无梦。
罗秉文是被光照到眼睛上晃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毯子滑落了一半。机舱里的光线明亮了许多,云层在窗外飞速掠过,能隐约看到下方广的草原。
马上落地了?
外蒙毕竟是邻近国家,直飞也就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按照落地时间估计,这时候已经在下降高度了。
“先生,您醒了?需要帮您把毯子叠好吗?”空姐走过来轻声说道。
“谢谢。”
“不客气,调直座椅靠背,我们很快要到了。”
罗秉文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隔壁的大哥现在睡得很香,还打着呼噜有点响亮。
他庆幸自己睡眠比较深,没被这声音吵醒。
不然肯定睡不着了。
还得一路听着。
现在还好,空姐都过来提醒了,应该很快就到乌兰巴托。
空姐也提醒了一下隔壁大哥,不过可能是说话的声音太轻了,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回应,还是罗秉文帮忙去晃了两下。
大哥醒过来的时候是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喊道:“坏了,菜翻了。”
空姐都没忍住笑了一下。
“哦哦,我在飞机上,到乌兰巴托了是吧?”
“快到了,请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我们的航班即将抵达乌兰巴托机场。”
罗秉文也笑了一下。
这大哥是做梦都在炒菜?
真羡慕,罗秉文自己属于很少做梦的人,可能一个月就一天晚上能做梦,做的梦多半还和当天没什么关系那种。
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一定会有。
飞机开始下降,耳膜有些发胀。大哥这会儿彻底清醒了,掏出手机开始自拍:“第一次出国,
得给我老婆发个定位——误?怎么没网?”
“你是不是只有国内流量?来一个国际的流量包就行了。”罗秉文提示道。
他第一次出国也遇到这个问题。
用习惯了国内的流量包,确实很容易忽略这个问题。
“哦哦哦,谢谢,这到国外还真有点紧张。”
“您不是去参加美食节吗?怎么还紧张?”
“咱们当厨师的,一般就在后厨颠勺,哪有什么机会出国啊,对我来说当然稀奇。这次老板让我带队,我还一头雾水呢。”
这时候前面一个人回头说道:“周大厨,我带队,你也得好好听指挥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
罗秉文看向那人,瘦高瘦高的,看起来就不是干后厨的人。
大酒店的厨子从来不缺好吃的。
就是平时尝尝味道,摄入的能量都低不了,不说多胖吧,但绝对不会是瘦子。
“你好,我也是香满楼的,我们周大厨为人比较热情,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也是厨师?”
“不是,是我做接待的。”
果然。
罗秉文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还有些得意。
飞机降落,三人优先走了出去,大哥突然凑过来说道:“小兄弟,留个微信呗?要是在这儿遇到啥事,咱们好岁都是老乡。”
罗秉文爽快地掏出手机扫码。大哥的微信名特别朴实一一“香满楼周师傅”。
“对了,你朋友来接你不?”周师傅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要不要跟我们的车一起走?”
“不用了,谢谢周哥,乌兰巴托我很熟。”
他会说一点蒙语,还在乌兰巴托住过一段时间,在这边的生活可能比周大厨要舒服多了,和他们对比一下,罗秉文简直和回家了一样。
临走的时候周大厨还喊道:“记住了,四月十八来美食节吃我们做的东西谈!”
“好,我记得了。”
罗秉文觉得自己那时候如果还在外蒙,应该会去。
凑凑热闹嘛。
那时候叫上乌云其其格,带着诺敏他们出来玩一圈,也是一个消遣。
外蒙和内地没什么时差,落地也是上午,罗秉文在乌兰巴托找餐厅吃了一顿石锅拌饭,又找熟悉的租车店租了一辆摩托。
罗秉文总觉得这摩托还是自己上一次骑的那辆。
但好象换的零件有点多?
他骑着这辆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摩托车在草原上一路飞驰,草不是很深,在水草比较丰茂的乌兰巴托附近也才两三厘米。
罗秉文来之前还认为能看到‘风吹草地见牛羊”,嗯,看来还得等几个月。
诺敏家的夏季牧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但罗秉文离开的时候乌云其其格给了他新的地址,
罗秉文就按照导航一路开过去。
骑马或者走路需要的时间比较多,但骑摩托车很快。
而且是在大草原上开车,罗秉文觉得风吹过手臂的感觉很轻松自在,很舒服,如果不是带着头盔,估计头发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堆枯草。
长期待在川省的人皮肤都很好,但一去到其他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就有点不适应。
罗秉文可能是系统帮了不少,毕竟这是个旅行系统,就连体质和身材都给他强化甚至固定了,
怎么能不给他一个好的适应能力?
但头发这方面好象还真没什么改变。
在干燥的地方被风一吹还是会特别干,影响发型。
所以罗秉文开摩托必戴头盔,
大概用了三个多小时,中途路过诺敏冬季牧场旁边的一家人,他们还在这里没搬走呢,不过罗秉文没停下来。
就是有点奇怪。
雪好象还没化?
乌兰巴托周边还好一点,已经长草了,但这边还是一片被雪盖住的样子,一点草都看不到,怪不得必须要搬到夏季牧场呢。
“您以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xx导航国际版响了一声,路线固定住不动了。
罗秉文落车,摘下头盔。
有点冷。
他脸色震惊,皱着眉,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好象没看到帐篷?
是还没搬到这个地方?还是说夏季草场本来就有点大,他们扎下蒙古包的地方不在这里,而是在其他的地方呢?
但是,不象啊。
周围全都是雪,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但这里的雪也还没化干净,只有一点点的绿草坚强的从地里面露出了头。
罗秉文扭头朝着周围环视,到处都是白雪的景象。
啊?
罗秉文顿觉身体一阵发寒。
他脑海里想起来了自己还在乌兰巴托搞创作的时候,那时候就已经听说今年可能有白灾,但罗秉文当时还不懂白灾的含义。
也是后来才知道白灾,是天气寒冷,草原上的雪一直不化,到处都是白雪,才被称为白灾。
这种灾难会让牧民准备的过冬口粮都被吃干净,牲口吃不到草,会逐渐饿死,
但罗秉文也没多大的感受。
毕竟没经历过。
但这时候看到诺敏家的夏季牧场到了四月份还是这样被雪复盖的模样,再一想他们说到夏季牧场但他过来看不到人,心里就有点发慌。
难道是被白灾影响了?
心里一着急,罗秉文直接跨上摩托车,沿着导航结束的这个地点为中心,沿着周边都转了两圈,但别说其其格一家了,罗秉文甚至没看到任何一家牧民。
他只能怀着担心的心情往回开。
一直到那家还没离开的牧民家庭,罗秉文才停落车,他这辆战损版的摩托车还没挺稳,他就丢落车跳下去,喊道:
“朋友,朋友!”
这是一家夫妻,家里没有老年人,不过罗秉文直到离开了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一个男人从蒙古包里探出头来。
和罗秉文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相比,他的长相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满脸风霜,老了十岁的样子,愁容也一直挂在脸上。
看到罗秉文来了,还稍微多了点喜色。
“从华夏来的朋友?你的翻译呢?你会说蒙古话了?”
“稍微能说一点。”
“那好,那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来,我们家有新鲜的牛肉,绝对是最好最好的,款待朋友我们可不能拿快烂掉的肉招呼,我这里还有好酒。”
“等等,我这次回来是想看看小诺敏,就是隔壁家的那个,他们说是搬到夏季草场上去了,可是我没看到人—冬季草场上也没人!”
听到罗秉文说诺敏一家,男主人叹了口气。
“进城了。”
“啊?”
罗秉文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他之前已经明白了进城的含义,这是草原人不言说生死,所说的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都,都进城了?”
或许是看到罗秉文的脸色,男主人连忙摆手:“不不不,可能不是你想的进城了,而是真的进城了,去乌兰巴托了。”
“乌兰巴托?城市里面?”
“对的,进乌兰巴托了。”
男主人详细的说道:“今年的白灾有点严重,诺敏家里的过冬牧草很早之前就已经用干净了,
死了很多牲口。”
“啊?没得买了吗?”
“太贵了,买不起,谁家都等着那点牧草救命,价格一上去,谁买得起?所以好象他们把仅剩的牛羊卖掉了,搬到城里去住了。”
罗秉文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了点血色。
还好还好。
吓死他了。
至少自己过来还能看到人。
问了下,男主人也不知道诺敏一家搬到城里以后住在什么地方,只说在边缘有蒙古包的位置找找,罗秉文这才又开着车回去。
心里自然和开车过来的感觉不同。
其其格啊。
来信上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幸福,压根没有什么危机,仿佛真的刚从冬季牧场搬到了夏季牧场,水草丰茂,牛羊都长满了膘。
可谁知道信上只说好的。
不,那可能是她心里对于未来最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