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秉文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以前在学校那样,章厚生心情好了起来,还开着玩笑。
“你这出国一趟回来满口您您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燕京学习去了。”
“习惯了。”
您这个字在川省是不使用的,对再尊敬的人也只说你,而且川省人在省内其实不怎么说普通话,估计是少数几个,就连大学授课都是用方言的省份。
老师好不容易来一趟家,罗秉文自然不可能就让老师就这样回去。
虽然他吃过一顿午饭了,但再吃一点好象也没什么。
幸好自己刚才没吃太饱。
之前出去得早,吃完一顿饭回来也正好到中午的饭点而已,老爸出去上班了,家里就剩老妈一个,本来也是要吃饭的。
“老师,妈,中午我请客,你们有想吃的没?”
“不了不了,我下午还得回去呢,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就连校长现在都很喜欢你的作品。”
“恩?院长还是校长?”
院长是他们艺术学院的院长,但校长就是川大的校长了。
“王崇德校长,你还记得?”
王崇德?
罗秉文想了想,问道:“是哪个三十来岁头发全秃了,剃成光头,头圆圆的,还戴圆眼镜的那个?”
听到罗秉文的评价,章老师掩着嘴笑得很开心,说道:“如果王校长知道他在你这里的印象是这样的,可能会很伤心,他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呢。”
“他?”
“对,现在经常到摆着你作品的走廊看,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
罗秉文在学校的时候技法就已经很好了,毕竟他在大学时期参加全国中青年油画比赛,也拿到了一等奖。
就算有着天时地利的帮助,但这也需要罗秉文本身实力足够。
“我们邀请你回学校演讲这件事,也是王校长一力推行的。”
这时候的罗妈妈仿佛才反应过来什么,说道:“那我们中午就去吃鱼吧?高速路口外面那家。
我想了好久了。”
由于老公会做饭,做得还挺好,她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少出去吃这种大餐。
现在儿子要请老师吃饭,她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还是之前说过的,他们这个小镇别看小,但是美食很多,高速路口外面那家店绝对算非常偏僻的地方了,但客人常常满座。
不是本地人多,而是外地人多。
只要在周围一两百公里的范围内,在导航上搜索美食,或者在各种餐饮软件上搜索美食,那家《川府鱼》绝对排在前十。
食客在网上搜到了这里,一看地方就在高速路下面,吃完再上高速继续开。
这也是这家店一直不愿意搬到城里面的原因。
“不了不了!”老师连连摆手。
她不是故意要这时候来的,她一大早就从学校里面出发了,但是来的时候罗秉文没在,又和罗妈妈聊了半小时。
这一聊就觉得罗妈妈很会聊天,感觉什么都会一点。
美容啊,运动啊,瑜伽啊,美术也能聊,毕竟儿子从小学这个,罗爸爸也不管事儿,都是罗妈妈看着儿子。
也没觉得时间流逝得快,
等罗秉文回来,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正是人家吃饭的时间点。
罗妈妈拉着老师:“要得要得,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连饭都不吃一顿,说出去外面还说我们家抠门呢。”
她把老师交给罗秉文,说道:“我去换一套衣服,你好好陪陪老师。”
罗秉文嘿嘿笑了两声,对章老师说:“我妈妈就是这样的,老师你就吃顿饭吧,家常菜,又不可能把我吃穷。”
或许是这句话让章老师想到了自己这徒弟还是个一幅画上百万美元的大画家。请客吃饭对罗秉文而言可能真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这才同意下来。
“好吧,那我就吃你一顿大户。”
“哈哈,老师多来几次我才高兴呢。”
罗秉文总能想起自己在学校里面受到章老师的照顾。他们学校里学油画的少,学国画的多,罗秉文差点就被教国画那群人抢去了。
他确实有点国画天赋的。
就是因为章老师对他太好了,在学校里经常让他去家里吃饭,以利益可能留不住罗秉文这样的人,但感情可以。
这才没转系。
这一毕业都六七年了,时间是真的快。
“你老师,要不要去我的画室看看?”
“好啊,之前看新闻,就说你在自己家里也修了一间画室,我还真有点好奇。”
罗秉文的画室有两个门,一个是正大门,从院子里进去,另一个是小门,从这个客厅就可以开门进去。
章老师走进房间一看,立刻惊叹起来。
“这比我们学校最好的画室还要讲究。”
她轻声赞叹,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产生微妙的回响。
八十多平的长方形空间,要是一家三口作为房子来住可能有点局促,但作为画室却恰到好处。
没有多馀的隔断,整个空间通透得象个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东南面没有传统的墙壁,而是一个玻璃墙,引着光线进来,外面是后院,有樱桃树和桃树,正开着花呢。
墙面上零星分布着几枚钉子,以前应该挂着画,此刻却空荡荡的,唯有靠近大门的位置悬挂着一幅水彩,很突出。
“楼梯上去是我的生活区,“罗秉文指了指角落的楼梯,“有个卧室、客卧、书房和卫生间。
没有厨房和客厅,所以空间还算宽裕。老师要上去看看吗?”
章老师摆了摆手,目光早已被那幅水彩牢牢抓住。
他站在画前,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合,无声地发出惊叹。
虽然现在川省天气忽冷忽热,但看到这幅画,一股突破冬天,进入暖春的感觉从心里出现,不能不热,洗去焦躁的感觉。
水彩的透明质感在这里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好宁静的一幅画,还是水彩,水彩也能画出这种感觉吗?
怪不得能在欧洲闯出这么大的名头,热搜第一都上了几次,人的名树的影,罗秉文现在的作品确实很有大师的风范。
她看到房间里的画架上,有一个正被布盖住,想到最近的新闻,问道:“这是你的新作?给父母当礼物的那幅画?”
罗秉文点头说:“对,这幅画我不准备拿去展出,就象我说的,留给我爸妈,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
他走过去掀开遮挡的布。
当然,不展出并不代表不让任何人看,章老师想看看当然没问题。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自己这幅画对人的吸引力。
又章老师身体前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片。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看到这样的一幅肖象画,既不是传统的写实主义,也不是纯粹的印象派,更不是自己教的古典主义。
男人眉宇间的威严与女人眼中的温柔,在罗秉文独特的笔触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光辉。
这是什么画法?
用自由的笔触勾勒出灵动的人物,神态和眉宇间的细节居然写实主义还要多,关键近距离的,
只有十几公分仔细的看。
这笔触也太简单了。
怎么画出来的?
先被罗秉文的技法震撼了一波,然后又关注到这幅画里两人浓厚的感情,安抚身体的细节,女人无忧无虑,温柔的眼神。
“你爸妈一定很幸福。”
罗秉文点头说:“对,他们幸福好多年了。”
章老师完全理解罗秉文不愿展出的原因这样的作品,本该只属于那个充满茶香与叨的温馨客厅。
李晓玉换好一件裙子出来了,黑色的,看着和章老师就象两姐妹似的。
罗秉文开车,花了二十分钟才到地方。
丰哥鱼。
据说这店最开始的老板和厨师都是这个丰哥,然后最近一些年把手艺交给徒弟了,自己和老婆在蓉城买了房子,时不时回来一趟。
这里本来就在下高速的地方,从蓉城回来半小时就到了,也方便。
罗秉文进去就问:“今天你们老板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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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收音在门口,回答说道:“没在,老板这几天有事,都不回来,帅哥,我们大厨的手艺和老板一模一样,进来吃吃看。”
“三个人,来个包厢,来一份肥肠鱼和山椒兔,再来个豌豆尖汤,一份炒时令蔬菜。”
“好嘞。”
这家店是自贡口味,菜里的辣椒放得比较多,所以弄个爽口的糖解辣,不过一般都是看着辣,
吃着还行。
川省吃的是香辣,麻辣,而不是普通的辣。
然后罗秉文对老师说道:“我点的都是这家店的招牌菜,老师你看你想吃什么,我们再点两个。”
“不用了,我都可以,没什么忌口。
罗妈妈拉着章老师说话,罗秉文继续研究菜谱,不过三个人吃三菜一汤差不多了,这里的菜都是很大一份的,兔子和鱼都是整只。
所以一般点一道菜,上来以后都是两大盘子。
继续等了很久才开始上菜。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两个大盘子快步走来,还未上桌,一股浓郁的鲜香便扑面而来。
“肥肠鱼来咯!”
随着一声吆喝,两个冒着浓浓热气的盘子重重落在桌上。
红亮的汤底上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青红辣椒,肥肠切成均匀的圈状,在油光中泛着诱人的琥珀色。
罗秉文用筷子轻轻拨开辣椒,露出下面雪白的鱼片一一用的是当地现杀的草鱼,片得极薄,在滚烫的红汤中微微卷曲着边缘。
他以前很不喜欢吃鲫鱼草鱼鲤鱼,觉得刺多,挑刺很麻烦。
但有时候厨师功底确实很好,做出来太香了,那不吃也不行了,嘴馋嘛。
李晓玉夹起一块肥肠放在章老师碗里:“老师,你尝一下,他们家的肥肠要先卤后炸,再和鱼一起煮,外脆里嫩的,好吃得很。”
罗妈妈一直在说这家店的好话。
但她一直有点不相信,她在蓉城也吃过很多家店了,自贡菜嘛,在蓉城也有很多餐馆,她也吃过不少。
但菜一入口,章老师的眼晴顿时亮了起来。
肥肠外层酥脆,内里却保持着糯叽叽的口感,卤香的醇厚与泡椒的鲜辣在口中交织,竟没有丝毫油腻感。
在看这鱼片,看似被红油包裹,入口却异常清爽,原来厨师在最后淋了一勺藤椒油,麻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辣度。
这时第二道山椒兔也上桌了。
直接是罗秉文喜欢的菜,鱼好吃但刺多,他懒得挑,喜欢吃肥肠,但菜里的肥肠又比较少,还是留给他们吃吧。
不同于肥肠鱼肉眼可见的红,红辣椒,红油,红佐料。
山椒兔看着很清爽。
青翠的二荆条辣椒与嫩白的兔肉丁,中间点缀的是琥珀色的泡山椒。
兔肉外酥里嫩,山椒的酸辣完全渗入肌理。
这两道菜都是丰哥鱼店里的招牌菜。
“就是这个味道。”罗妈妈她满足地眯起眼,“上次吃还是三年前,老罗总说家里做的一样“
罗秉文看着母亲难得放松的样子,心里暗暗记下一一以后要多带父母出来吃饭。
什么,老爸不同意怎么办?
抢了他的锅铲!
出来吃一顿还不同意?
还免得他劳累。
罗秉文夹起一块浸满红油的鱼肉放在母亲碗里:“妈,慢慢吃,今天管够。”
三个人吃这么多菜肯定是吃不完的,山椒兔和肥肠鱼都是分成了两份的,但单独一个盘子就已经很大了,完全够他们三个吃。
估计一会儿这两道盘子还是得打包。
一个多小时后。
三人酒足饭饱的走出餐厅,罗秉文问道:“老师,今天的菜还合您胃口吗?”
“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地道的自贡味了!那个肥肠味道很好,又脆又韧,还有兔子肉也很新鲜,
厨师很厉害。”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改天得带我老伴来尝尝。”
“看来他们又多一个回头客了。”罗秉文笑着说。
回到家里,章老师也顾不得休息,开车先走了,她下午学校里面还有课,是趁上午没课的时候才来的。
送走章老师后,罗秉文和妈妈坐在客厅看电视,消消食。
李晓玉说道:“小文啊,爸爸妈妈想了想,那幅画还是带回蓉城吧。”
“怎么了?”
“我们这小镇什么也没有,存起来也就存起来了,你拿回蓉城,有朋友想看还能拿出来看看,
比放在我们这边好多了。”
老师看画的表情她看得很清楚这幅画很好,她知道,然后听到了老师的那段话,她知道得更清楚了,儿子的作品,放在家里怕是真的会埋没掉。
就应该和之前的那幅画一样,放在画展上。
她也一点点私心。
她和罗诚过了这么多年了,没看到罗诚有画里的这种威风—得多让人看看,画里面的自己老公,和自己。
他们的家庭很幸福,并且会一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