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虽然在开车,但其实也看到了罗秉文送他们的画。
毕竟他比那两个孩子早起床,罗秉文的画架也就放在蒙古包的外面,他一出门就能看到。所以开车出去没多久,他就问:
“你送了那两孩子一幅画?”
“不,那是他们的画。”
创作了一半被父母叫去睡觉了,然后罗秉文冒味的把别人的作品完成了一一就是这样。
他也是这样给巴特尔说的。
但巴特尔一大早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在搜索软件里查了一下罗秉文的名字,最上面的就是一篇某大型媒体转发的《欧洲艺术时报》。
《东方风暴席卷佛罗伦萨,42万欧元成交价创亚洲新生代画家纪录》
报道里面有一张配图,一个帅气的东方男人站在画作前的合影,文章里特别提到“这位来自华夏的27岁画家,四幅作品在开幕两小时内售罄。其中《日照金山》被俄罗斯天然气大亨以52万欧元溢价拍下,远超画廊预估的42万欧元底价。“
。
当时他就很震惊。
这人看起来也没比我大的样子,居然就27岁了,这比自己大五岁,看来这句哥真没叫错。然后就是作品的价格。
他也是见多识广的大学生,杂七杂八的知识这些年也都知道不少。
一个画家如果出名了,那他创作的作品,哪怕是一张草稿都是能卖钱的。何况是那么漂亮的一幅画,就这样画出来送给几岁大的小孩吗?
所以,在车上,他尤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太贵重了吧?你是知名画家,我怕他们不懂得珍惜你的画,毕竟孩子还太小了,回头我让叔叔把画寄给你。”
“见外了,巴特尔。”
罗秉文笑了下:“我就是在他们的稿子上添了一点,算不上画,草稿都算不上,除非我能混到毕加索,梵高这种画家的程度,不然顶多也就几千一万。”
“那也很多了。”
“—我说的是顶多,我现在哪有那种知名度啊。”
巴特尔总算放下心来。
他开始了八卦。
“罗哥,我早上在报道上看到,他们说你是国内新生代第一人,真的吗?真的好屌啊,说不定以后你的画真能比毕加索贵。”
罗秉文被逗乐了:“别听媒体瞎吹,什么第一人第二人的。我去年才刚出道,网上的报道大多都是我签约的画廊搞的公关。”
他用现在的娱乐圈举例,说道:
“你知道现在资本在国内推小鲜肉的模式吧?买个热度,怎么热搜第一,全网热议什么的,让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素人’热度比谁都高。”
“但你能说,这人的知名度就比得上华仔吗?”
“那肯定比不上。”
“那不就得了,我现在也是热度高,就看我能不能守得住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画家的圈子里也这样。”
“恩哼,差别只是小鲜肉的人设可以伪装,粉丝也愿意为他的人设买帐,但画家不行,画家必须有立得住的作品。”
罗秉文通俗易懂的给巴特尔说了其中的关系,让车里的气氛更轻松了一些,
两人很快也不聊画家地位的问题。
但其实吧,那些网络上的报道既然敢这么写,肯定是罗秉文有那些地方特别出彩,不然这种等级的报纸,不会轻易的刊登这条消息。
不说国内外,只说在华夏。
90后的新生代中,画作出售的最高纪录仅280万人民币这是在国内市场。
而罗秉文在佛罗伦萨的42万欧元330万人民币,先不说国外画坛一个华夏人好不好闯,就这价格,确实属于华夏新生代第一人。
车子继续向北行驶,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
几个小时后。
原本茂密的草场开始稀疏,裸露的沙地象一块块丑陋的疮疤,在这地面上看可能没什么,但如果用无人机在天上看,这样的环境肯定特别丑。
“听我叔叔说,十年前这里还是最好的夏季牧场。”巴特尔的左手伸出窗外,指着眼前的这一片地,“现在连老鼠都不愿意打洞了。”
“你见到过这里繁茂的样子吗?”罗秉文问道。
“没有,我们家偶尔会到叔叔家里做客,我小的时候只来过一次,当时这边已经沙漠化了,不过看起来也比现在好很多。”
再继续开,偶尔一簇簇生长的草地也没有了,只能看到几株倔强的枯草在风中摇晃,根部裸露在沙土外,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在那些沙丘的背风面,偶尔能看到一簇簇人工种植的沙柳,象是一排排瘦弱的卫兵,试图阻挡沙漠的推进。
沙漠不可怕,很多人还专门去沙漠旅游。
但沙漠化的草原很可怕。
这代表环境正在侵蚀到原本风和日丽,漂亮的地方。
罗秉文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如果不看身后,那前面可就真的是沙漠了,风一吹,飞起来的都是沙子,而不是诗歌里的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幕莫名有些悲伤。
但巴特尔可是真的有情绪了,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块地方,而是西林浩特如今很多地方环境都特别差,虽然现在也有防治,但起效很慢。
也不知道他三十岁的时候,能不能看到真正草原的样子。
“都是对面那群人干的好事。”巴特尔突然骂了一句,“他们放牧从来不管草场承受能力,羊群把草根都啃光了,风一吹,沙子就全往我们这边跑。”
“谁?”罗秉文问。
“外面啊。”
“哦,外蒙古啊,他们那边什么样子的?
罗秉文真的很好奇,作为自己家祖国的邻国之一,但罗秉文好象从来没有听到过来自外蒙古的任何信息。
他唯一对这个地方有印象的,也是因为相声。
“于老爷子的父亲,是蒙古的海军司令仅此而已。
巴特尔撇了撇嘴,作为一个内蒙人,他其实很看不上那边,整个国家的经济加起来翻个倍不不不,翻个二十倍,都比不上内蒙。
“那边啊,太穷了,就象一整个大型牧场,生活在那边的人想养多少羊就养多少羊,关键羊这个东西吃草吃草根的,第二年草就不长了,要等好几年才会有新草长出来。”
“但就他们那种养法,会有新草?”
“我听说那边不是有矿吗?”
“矿就更离谱了。”巴特尔气笑了一声,和罗秉文说道,“你知道力拓公司在蒙古建电厂的故事吗?”
“不知道,什么力拓公司?”
“反正就是一家采矿的大公司,他们去那边建厂,但官方不允许那边用我们这边的电,于是力拓公司又投了三百万美元还是多少,建了一个发电厂,然后还经常停电。”
“反正这种事情多得数不清,都是他们干的,我觉得那些人可能脑袋不清醒。”
“啊,可能也有自己的考虑吧。”
巴特尔和罗秉文聊着聊着,忽然慢慢刹车下来,看了一下叔叔提供给自己的定位,再看了看周围:“误?这不对啊。”
“怎么了?”罗秉文问道。
两人都下了车,罗秉文拿着一瓶水在车边喝着,巴特尔拿着手机确认地图。
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位置没错,那边还有一条水沟,但这边不是住着一家人的吗?怎么啥也没有。”
罗秉文不懂这些。
他也没催促巴特尔,人家开了几个小时车肯定也累了,肯定比他还希望能有个地方坐坐,吃点热乎的东西。
巴特尔在这里到处走,然后在一个地方说道:“这里就是扎蒙古包的地方,看样子他们是搬走了,我打个电话问问叔叔。”
“恩。”
罗秉文也过去看了看以前别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然后爬上车,站在引擎盖上看远处—-沙化的局域好象很大。
如果是那种依赖畜牧业的传统牧民家庭,那在这地方肯定过不习惯。
不搬走那咋办?
牛羊马吃什么?
过了会儿,巴特尔过来,第一句话开口就是:“罗哥,卧槽,遭了,这里的几户人都被官方迁走了,在城里分了房子,住城里去了。”
罗秉文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肯定得搬。
不过他也很好奇一个问题,说道:“这些牧民搬到城里,怎么生活,怎么赚钱?”
这问题巴特尔也不清楚,不过想了想,说道:“市里有很多官方免费办的培训班,教人当厨师,当保安,保洁,什么的,应该是送去做培训了?”
两人聊了下,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
寒冬腊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来到这个和沙漠没什么太大区别,脚踩在沙化严重的地区都会往下陷的荒芜地区。
两人一口热乎的饭菜都没吃上。
好在罗秉文有独自旅行的先见之明,在城里的零食店买了一些自热米饭,自热拌面什么的,两人就挑了个自己喜欢的口味开吃。
外面的风大,巴特尔坐在车里。
在蓉城的大学里呆了几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变得又怕冷又怕热。
他一边吃煲仔饭,一边在心里感慨。
这一万块也不好挣啊,当翻译,当向导,当司机,然后和自己的雇主在这偏远得象无人区似的地方吃自热米饭。
唉。
也不知道罗哥到底想要画什么。
不过从这地方回去了,应该就好了,之后如果还要去那些沙化的地方,道路方面也要比这里强上不少。
希望能在城里,让自己轻轻松松的把这一万块挣了。
罗秉文也在吃东西。
他泡的是一碗青椒肉丝味的拌面,有点辣,但挺好吃,不过现在还在泡着,他一只手拿着面包,另外一只手拿牛奶。
四面都没遮挡,冷风呼呼的,刮脸。
罗秉文头发没在这里坐多久,摸着就有点干枯了,被风吹得和流浪汉的发型差不多。
过了会儿,巴特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罗哥,下来吧,你坐上面不冷吗?”
“还好。”
罗秉文捏了一下吃完面包剩下的纸袋子,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然后看自己的拌面好了没有。
他现在坐在车上。
虽然风大,要吃饭不能带口罩,刮脸,但身上没多冷,欧月灵买的防寒服效果还是真的很不错的,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看着坐在车顶吃东西的罗秉文,巴特尔不太理解。
刚接到罗秉文的时候,罗秉文整个人帅得和电视剧富家公子似的,走出机场的时候整个人脸上都有光。
震惊到自己这个土包子了。
但现在他看着罗秉文,他整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完全变了。
不是那种富家公子的光。
看着罗秉文坐在车顶,看着远处一下一下刨着面的感觉,那种气质·有点象英雄联盟里面,
伊泽瑞尔的某个皮肤?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帅的人各有各的帅,丑的人千篇一律的丑,
罗秉文想了很多,把面给吃完了,跳落车,对发着呆的巴特尔说道:“我们出国吧,去外蒙古“恩,好—————额,啊?””
巴特尔还没反应过来。
他还在想晚上到哪里睡,要不要去路上看到的蒙古包问一问,能不能给个地方好睡觉,要不然就只能睡在车里。
这大冬天草原的夜晚,他是真不想睡车里,
一晚上空调都不能关。
零下十几度,要冻死人了。
但一回过神—
卧槽,去外蒙古?
“卧槽,罗哥你说真的吗?认真的吗?我们现在去外蒙古?那边什么都没有啊,全都不会说普通话。”
“这不是有你吗?”
“哎呀。”巴特尔有点急,他只是来做个兼职,没想到要去外蒙古。
人家出国是旅游,内蒙古的人出国到外蒙古,那是去见识穷亲戚去了,有什么可去的?要啥啥没有,听说那边的草原沙化百分之七十,看着也糟心。
“有我也不行啊,那边人说话和我们不一样的,很难适应。”
“你能听懂吗?”
“能到是能,但听起来很麻烦,毕竟也隔了这么远,就象内地的方言,虽然说的都是汉字,但南方北方不也变化很大吗。”
罗秉文打定主意了,他做在车上的时候就想好了。
“我助理给你的报酬是多少?翻一倍,陪我去那边玩几天,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穷乡僻壤。”
巴特尔的表情愣了下。
随后平缓下来。
“也不是钱的事情,嗯,虽然有点差异,到也不是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