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城里人不喜欢生孩子,除了一个经济问题,还有经历的问题。
要不然就一个也不生,丁克到死,要不就生一个,好好养活,带得稍微大一点,有自理能力了,父母们也解脱了。
巴特尔看罗秉文喜欢吃黄油烙饼,就又给了罗秉文一块。
罗秉文接过饼,示意他看那边的小伙子。
他回过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罗秉文你想说什么?
罗秉文咽下嘴里的东西,小声问他:“这个女孩一直这么懂事吗?自己都还小,还照顾弟弟,还是你们这边都这样?”
“哦,你说这个。”
巴特尔看罗秉文想听东西,就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自己也吃着饼,小声和罗秉文说:“都这样,我们草原和内地带小孩的观念不一样。”
他用自己举例子,说道:
“就象我吧,我是家里最大的,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我五岁的时候就得照顾他们不要乱跑,八岁的时候要帮着我爸管理羊群,12岁的时候,就赶着几十头羊自己出去放牧了。”
罗秉文战术后仰。
不敢置信。
“那不是累死。”
十岁出头,又得照顾弟弟妹妹,又得管理羊群,还得出去放牧,我去,那还有时间读书吗?
就这种生活巴特尔能考上大学。
也是很厉害了。
“不累啊。”
他觉得罗秉文误会了,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所有东西都一把抓,是阶梯式的,我七八岁开始帮父母管羊了,那照顾小孩的事情就是我二妹在做。”
那也很累。
罗秉文十二岁的时候还在自己玩儿呢,一点压力没有,他是那种一直玩到高考的人,只是在考前就稍微认真的一段时间。
可能就是周围环境的严苛,造就了他们早熟的特质。
对于教育,巴特尔的叔叔肯定比大学还没毕业的准社会人员懂得多,他和罗秉文聊了很多草原上的事情。
这顿饭吃完,没多久,天就开始变暗。
天边的颜色五分钟一个变化,但天空并没有因为进入黑暗而显得沉寂,反而因为太阳的退却,更多的,闪闪发光的星星出来了。
罗秉文躺在二十多米外的一个小土丘上,用一块纸板垫着。
每次来到这种空旷的地方,他就喜欢这样躺着看星空,这是一种和内地城市里完全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象在飞。
很难描述,有机会可以去体验一下。
阿茹娜在带着小孩玩抓羊拐的游戏,这个游戏全国都有人玩,只是南方一般用沙包,北方才叫抓羊拐。
现在的孩子很多都没听说过了。
罗秉文小的时候还玩过,很好奇的上去看。
让他操作,肯定是没有小孩子天天玩着熟练,但看还是能看懂。
只是草原上的玩法和他小时候玩的不一样,他们是精准的去抓相同朝向的羊拐,期间不能碰到其他朝向的羊拐。
碰到了就扣分。
这样一来,基础的运算也学到了,手指的灵活度也训练到了。
巴特尔也走过来,看罗秉文对这个东西还挺感兴趣的,就赶走小孩:“走开走开,让哥哥来试试,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高手。”
哦,高手?
罗秉文看着巴特尔的动作。
一共十六个骨子,被一把抛在地上,骨子的型状不规则,落到地上,朝向就不是完全一样的,分成四类。
凸面朝上,凹面朝上,侧面立起,以及特殊组合。
巴特尔一点没尤豫,起手就去抓了凸面朝上的,然后抛在空中,手掌一翻,
去抓其他凸面朝上的骨子。
期间真就完全没碰到其他朝向的骨子。
全部抓完,用时还不到十秒钟,他说自己是高手还真没错,即便这项游戏罗秉文自己都不会玩了,但看着还是觉得很羡慕。
毕竟是他小的时候玩过的游戏啊。
就象很多人小时候玩街机游戏,长大后虽然不玩了,一颗币只能玩半个关卡,但依旧会很羡慕那些能一命通关的游戏大佬。
罗秉文竖起大拇指:“牛逼。”
“哈哈。”
巴特尔得意的笑了两声,把玩具还给小孩们,和罗秉文说道,“这游戏我们从小就玩,听说玩得好的人长大以后套马都厉害。”
“真的?”
“都说是这样,不过我家里不养马,也不套马,我一直没机会学。”
小孩子没个耐心,玩一会儿就不玩了,被阿茹娜张追着满世界乱跑,他们的父母一点都没担心孩子会不会磕着碰着,忙着自己的事情,看都没看小孩一眼。
这里的孩子就象草原上的蒲公英,既被风呵护着,又早早的学会了随风起舞。而罗秉文这样城里的孩子,则是被精心培养在温室的兰花一一美确实很美,
但却要耗费园丁很多心血。
罗秉文看着自己的画架,半天没动第一笔。
没灵感。
真是没灵感,他知道要画阿茹娜,这个小孩浑身都是故事感,随便挑一个时候,就能画下来,表现草原孩童的坚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落不下去这一笔。
当然,画肯定能画,毕竟笔在他的手上,但他知道,自己就算按照心里的想法画下去,也无法得到他内心,以及系统的认可。
其实到现在,罗秉文也发现了。
四级的职业作品,只有本人发自内心的认可了,喜欢了,才会系统打分评价,否则,就算画得再好,也不会被系统认可。
皱了半天的眉,画纸上沾染了罗秉文烦躁时候画下的几笔颜料。
然后被他哗啦一下撕下来。
不行,这个地方不行,还得走,更深,更深一点。
阿茹娜的某些特质已经很好了,但家庭温馨,弟弟妹妹也很可爱,她小小年纪身上就有一股大人的责任感,帮助父母的同时照料弟弟。
但还不够。
罗秉文要的是那种,即使在狂风暴雨下,依然个性鲜明的主角。
在来到蒙古之前,罗秉文给自己即将要创作的这幅画定下了一个基调,那就是必须以透纳的技巧为主,其他大师级技巧辅助。
毕竟一幅画想要一鸣惊人,表现力就必须得拉满。
从蓉城出发以后,他对自己要画的东西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是一个面对暴风雨的人,就象《钢铁》里的保尔·柯察金。
但他现在都有点恐慌了。
好象难度有点大。
毕竟这个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即使在草原的深处应该也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种生活在“狂风暴雨”下的人。
何况他要的还是一个孩子。
罗秉文把揉皱的画纸塞进口袋,抬头望向远处太阳落下的地平线明天,
他们还要继续沿着这条路旅行下去。
这是定好的路线,半个月的时间够他和巴特尔绕着锡林浩特走一圈。
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帐篷这边,巴特尔正在收拾刚才小孩子玩的羊拐骨,看着叔叔劈柴。看着小巧的斧头,但每一次都能劈开看似很大的木桩。
罗秉文到了以后,巴特尔和他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星星怎么样?”
“很漂亮,明天我们继续往北走,去看看你说的那个沙化区。”
叔叔听到后放下斧头,扶着腰说道:“你们要去沙化区?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只剩下三户人家了,去年冬天冻死了一半的牲畜,不知道今年他们怎么样。”
罗秉文眼前一亮,环境恶劣?
他现在就想往环境恶劣的地方走,他要找的就是风雨里面的小彩虹,这种彩虹他在大城市周边恐怕很难找到。
其其格婶把最暖和的东侧蒙古包腾了出来,让罗秉文和侄子一起住。
巴特尔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罗秉文不是真和他是同学,而是雇主来着,不过罗秉文觉得无所谓,他青旅都住过了,还怕什么?
两人刚准备休息,罗秉文还刷着某音,就听到外面传来窒窒的声音。
掀开门帘一看,两个孩子正围着罗秉文的画架看。
他调色盘和颜料没收,上面还有笔,双胞胎其中的一个正蘸着颜料往画纸上画东西,应该是个猫?看着还有模有样的。
“你们喜欢画画?”罗秉文索性出来。
他之前没有和这两个六岁左右的双胞胎说过话,不过看他们表现出来的,倒很有画画的天赋。
不过他们拿画笔的姿势是错的。
罗秉文也没说帮忙调整,想起欧月灵准备了给小孩子用的那种水彩笔,就去拿过来,问道:“你们用这个吗?这是水彩笔,很多小孩都用这个学美术。”
“不用了。”
这是其中一个孩子对罗秉文说的,然后另外一个飞快跑去拿什么,很快他就掀开大的蒙古包出来,手里抱着几个铁罐。
里面是各种颜色,但都是那种带色彩的石头磨出来的颜色。
如果混着水,倒也可以画点什么。
“我们有自己的颜料。”其中一个孩子很骄傲的宣布。
他们跑过去跑过来的举动到底还是引起了姐姐的关注,阿茹娜从帐篷里出来,看到弟弟们在打扰画家休息,大喊着过来。
“巴雅尔,布和,你们死定了!”
“啊!”
两个小孩子尖叫着跑掉了,还挺聪明,知道分开跑,这样姐姐就只能追一个人了。但阿茹娜谁也没追,过来先道歉,
“没事啊。”罗秉文连忙说,“是我主动找他们聊天的,他们好象很喜欢画画。”
“他们画得又不好。”
这时候蒙古包里传来叔叔喊声,罗秉文不用听懂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多半是看时间晚了,催促孩子们早点休息。
就连跑远了的巴雅尔,布和两兄弟也跑了回来。
罗秉文看着这张纸上的半成品小猫,就从地上捡起来小孩子用来画画的木炭,用粗的地方继续抹着轮廓,毛发。
除了眼晴颗罗秉文稍微用了点心,画得精细了点,其他都是用木炭随手一抹。
他就喜欢这样画东西。
以前的老师都说他适合画国画,怎么一个好好的苗子跑到油画来了不过现在老师应该不会这么说了,毕竟罗秉文是真的在油画圈子里闯出去了。
国内还很少有画家能走到罗秉文现在的地步呢。
很快,一个惟妙惟肖的黑猫就创作出来了。
又用木炭在上面写。
“这是我和草原的小画家们联合创作的猫。”
还顺手画了个夸张的笑脸。
第二天清晨,巴特尔叫醒了罗秉文,在罗秉文还在迷糊的时候就说道:“罗哥,起床了,如果你想去去沙化区,那就得早点出发。”
草原现在的沙漠化有点严重,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也得怪北边的领居,外蒙古没有什么好的资源可以让本地人发财,那边的人有特别多都是以传统的游牧为主。
不重视环境问题,让那边的环境问题很严重,间接影响到了西林郭勒,甚至整个蒙古。
早餐依旧是一杯滚烫的奶茶。
蒙古这边讲究出门一杯热奶茶,这样能够保证人一天里身体需要的热量,奶这种东西在这种酷寒的地方真的特别有用。
同时有用的还有酒精,喝一口就能暖身子。
从这里也能看出,为什么蒙古人长得高大,性格豪爽—-人从小喝奶,长大喝酒,能不好爽吗?
罗秉文捧着热腾腾的奶茶,看着巴特尔熟练地检查车辆。
晨光中,皮卡车的引擎盖上结了一层薄霜,巴特尔用袖子擦了擦后视镜,呼出的白气在镜面上凝结又消散。
“今天要走七个小时,“巴特尔递给他一个保温壶,“里面装的是奶茶,这是你的,这是新的,之后我们要用许多天。“
罗秉文接过水壶,发现三个小孩子都躲在蒙古包后面偷看。
小姑娘手里拿着昨晚那张画,见他看过来,立刻扭头跑开了,只留下地上一串小小的脚印。
“走吧。“巴特尔发动车子,轮胎碾过昨晚冻硬的草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罗秉文最后看了眼蒙古包,发现那张画被人在了蒙古包的夹层,黑猫的眼晴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仿佛在目送他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