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被多吉放在自己的马上驮着,两人骑着马再一次朝着岗拉雪山走。
罗秉文多次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但多吉坚持要送。
要不是格桑梅朵确实没时间,那她肯定也会来,这样家里堆积起来的农活就真的干不完了。
不过格桑梅朵也没有安心待在家里。
弟弟和罗秉文骑马走了以后,她就爬上了楼顶,装作整理房顶的经幡,但目光一直看着两人消失在地平线。
白天路,速度都快了很多。
两人很快就到了岗拉寺。
多吉遇到第一个师傅的时候就问:“我家的客人想要在寺里居住几天,可以吗?”
这个四十来岁,挺富态的一个师傅看了看罗秉文,点头说:“当然可以,寺庙就是与人方便的地方,请和我来。”
路上他嘱咐道:
“不知道多吉和你说过没有,我很怕你会在寺里到处拍摄,我们这里很偏僻,一般没有外地游客来,前几年来了一个,他不但到处拍让大家都很不满意,
甚至还想翻看我们大经堂里的经书,这对神灵是一种冒犯。”
“我不会的。”
他旅行的时候是喜欢记录一些什么美景,但并不是到处拍。
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师傅往前带路,也不需要和别人报告,好象直接就能给罗秉文安排房间了一样,直直的朝着之前罗秉文看到的僧舍那边走。
忽然他脚步停了一下,回头问道:“是了,我就说刚才有什么事情没想到,
小友来自哪里?”
“川省怎么?”
“我们这里海拔在四千多米,如果你有什么高反,我们这里是很难对你进行救治的,毕竟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条件也很艰苦,小友确定要在我们寺住下来吗?”
“我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罗秉文也不确定。
他也来藏地几天了,好象也没有高反的迹象,也就刚到藏地的第一天有一点点轻微的头晕,休息过来就好了。
“恩——适应了吗?那就好。”
依旧是那一排僧舍,师傅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说道:“就这个房间可以吗,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被褥。”
多吉提着罗秉文行李进来,看了看环境,点点头:“还行,和我之前来住的房间差不多,文哥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五六平米的小房间,一个单人床,一张很简单的那种木头桌子,一个柜子。
为了保暖的须求,墙体很厚实,窗户很小,窗户的对面是厨房,现在午饭时间,一股烟从烟卤里冒出来。
仅此而已了,整个房间没有其他的装饰。
多吉看自己也没其他的事情了,从藏袍的怀里找了找,拿出一个用袋子装好的东西递给罗秉文。
“这是我阿爸让我一定要转交给你的,他说和你聊天很开心,很久没人能听他说那么多话了。”
“叔叔也很会讲故事,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罗秉文打开这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叠卡片出来。
唐卡?
好小的唐卡。
唐卡和唐代没有关系,是藏语的音译,也可以称作“唐嘎”“唐喀”,是一种绘制或绣在布上的画。
藏族在古代也是盛极一时的民族,文化和艺术也是想当鼎盛。
画作是艺术的一种。
所以,也能把唐卡称为藏族的传统艺术。
只是在古代藏地,各种知识都被宗教把持,于是这类艺术都服务在了宗教上面,导致很多人觉得唐卡只和宗教有关系。
多吉父亲送的唐卡有三十公分长,上面是佛的形象。
罗秉文在边缘揉了揉。
真是布。
这唐卡做得确实小了一点,但工艺上确实没有问题,都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那制作这些唐卡的人技术很高啊。
罗秉文翻到背面。
背面是用毛笔写的藏文,细密的介绍了些什么。
多吉见状说道:
“后面的文本是介绍,介绍前面画的是什么,这里面不只有佛象,还有我们藏族的传统节日,民俗活动,是我爸爸年轻时候别人送给他的东西。”
“那不是很珍贵?”
罗秉文很喜欢这个礼物,但听多吉这样一说,立刻就觉得自己不能要,连忙装回袋子里想还给多吉。
多吉到底是年轻人的反应。
在发现罗秉文的动作后,迅速往后跳了一下,抬起手表示无辜。
“文哥,这是我阿爸交给我的任务,你就收下吧,他说他没什么文化,拿着也是放着看,给你或许还有对你有作用。”
“画不就是放着看的吗?”罗秉文说。
多吉笑了一下,说道:“这个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你,比放在家里没事看看更让我阿爸觉得开心。”
说完,也没等罗秉文再说什么,多吉赶忙说:“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迅速走了出去。
仿佛罗秉文手上拿着的不是什么他们送的礼物,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想要躲着似的。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
就剩罗秉文一人,拿着一叠十几张小型唐卡。
他走出去看了看,都已经看不到多吉的身影了,只有对面厨房的一个僧人在忙碌,削着土豆皮。
翻看了几张唐卡。
虽然只是小型的,但每一张的制作都很精美,用手指在颜料上摩擦还有一种磨砂般的质感。
越看越觉得东西贵重啊。
过了一会儿,之前带罗秉文到这个房间的僧人回来了,抱着厚厚的被子。
“小友,多吉回去了吗?”
“对,他刚走。”
“我还说送一点东西给他带回去呢,好吧,你自己能不能铺床,用不用我们帮忙。”
“不用了师父,你们忙。”
“你叫我索南就行,你要多准备一点厚衣服,尤其晚上最好不要出门,白天还好一点,晚上的气温都太低了。”
这估计不成,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画日照金山,晚上不出门可以,但太阳没出之前他肯定要去之前的位置。
“谢谢索南师父,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们其实很欢迎其他人到我们寺里来居住,毕竟我们这里确实偏僻了点,有些冷清了。”
然后他指着对面:
“对面就是厨房,一会儿听到钟声以后就可以去吃饭,不收钱,但不能浪费,伙食上我们是没有荤菜的,然后如果想上厕所,厕所在西侧,两个小房间,
上面有汉字。”
罗秉文认真的听,偶尔点点头。
他还得在这个寺庙里住比较长的时间,衣食住行都得安排好了。
来藏地之前没准备画油画,觉得画一幅草稿以后回家再绘制也是一样的。不过这里的日照金山真的很漂亮。
雪山很近,太阳一照,整个大山都金灿灿的。
说不出,描绘不出。
但罗秉文希望能把那种感觉画出来所以他叫朋友寄来了自己的作画工具,走的邮政。希望颜料啊,画布啊,这些东西到了的时候,他就已经适应这种高原环境了。
不然等他开始画的时候,一入迷,可能真的会高反也不一定。
等索南师父走后,罗秉文先把床铺好,走出去找了找厕所。然后看到了索南师父说的两个小房子。
还挺新。
上面不但有厕所的标志,还有一个铁牌子,上面有藏汉双语的“请勿乱扔垃圾”
然后还有一排小字,中粮援助修建——·
好吧。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旱厕,就是网络上很火的那种悬崖厕所,便池斜着通向悬崖下的堆肥坑。
一泻千里。
多吉回到家里,看到阿爸已经放羊回来了,正拿着罗秉文赠送的这张画欣赏。
他知道自己阿爸其实是懂画的,不然当初那位画师也不会送一副自己画的唐卡给阿爸。
“阿爸。”
“恩,多吉送完客人回来了?有没有把我的礼物带给他?”
“带了。”
阿爸点点头,又看罗秉文送的这幅画,脸上的表情一看就很喜欢。,他笑着说:
“这上面是我们家的草原啊,得好好保存,留给一代又一代。”
多吉想到什么,说:
“文哥让我们先把这一幅画放好,很快他让人送一套画框过来,再把这幅画放在画框里面。”
“客人真是太客气了,哈哈哈。”
看来自己家里的接待让客人很满意啊。
这就让他非常开心了。
聊了一会儿多吉送罗秉文去雪山的细节,然后他就开始去检查妻女制作的酥油。
酥油不仅仅是他们家里日常必备的食物,也是要赠送给寺庙的供养。
藏地的寺庙可是日夜不停燃烧着酥油,消耗量还是很大的。
对客人的照顾已经暂时结束了,看罗秉文的反应,他自己觉得这几天的接待还是很合礼节的。
即使物质条件有限,他们也会以最纯净的心意去完成每个细节,希望客人在这片高原上能感受到比酥油更浓,雪山更高的情谊。
从来都没接待过来自内地的客人,他们真担心会让罗秉文不满意。
现在的结果就很好。
而现在,他准备忙碌冬季迁徙前,最后一次拿去岗拉寺的供奉。
客人是暂时的主人,佛是永远的主人。
就这样,罗秉文住在了这个小寺庙里。
也不小了,有二十多号人呢。
房间里面有灯,有插线板,罗秉文给手机充上电后钟声就响了,出去对面就是食堂,和厨房连在一快的。
然后他又看到了丹增平措,这小孩一见到他就满面红光。
“哥!”
“叫文哥。”
罗秉文拍了下他肩膀。
面对这么多人他也不好摸人家的脑袋,他今年27,快比15岁的丹增平措大一倍了,别说哥,叫叔叔都没问题。
“文哥,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情要在这边做,多吉告诉我这边能住,我就过来了。”
“一直都能住啊,早知道你还不用回去了。”
“那也得回去拿行李。”
丹增平措笑了下,红彤彤的脸上写满了开心两个字。
索南师傅也来了,看到罗秉文和小平措关系这么好,说道:“你认识丹增平措吗?”
丹增平措抢话说道:“是的,是的,上一次文哥来的时候我认识了他,我们是朋友!笔友!”
索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到丹增平措这么兴奋呢,原来这就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个人。
昨天还写信呢,写到现在估计也没写完。
不过人到了。
索南将就说道:“那小平措,这位客人就交给你接待了,他就住在你隔壁的那个空房间。”
一群僧人围着几个圆桌,上面陆续上菜,都是热腾腾的。
土豆烧箩卜,酥油茶配炒好的青棵面,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木碗———-自己就着酥油茶捏粑吃。
幸好罗秉文也在格桑梅朵家里住了几天,暂时习惯了这样的饮食方式。
不然今晚可能会饿得睡不着觉。
吃过饭,丹增平措带着罗秉文逛这个寺庙。
原来寺庙也是分上寺和下寺的,上寺为修行区,下寺为生活区,罗秉文之前看过的所有建筑都是下寺的建筑。
上面还有。
下面的生活区海拔大概四千八,上寺修行区海拔可能过五千。
路好走,以前寺庙的僧人修了楼梯上去。
就是累得要死。
罗秉文一上去就喘的不行,休息了好久才开始游览。
上寺有护法殿,里面存着民国时期制作的耗牛皮鼓,鼓面画着文武护法神,
估计当古董卖掉都不便宜。
梁上还悬挂着锁链,丹增平措说这是改革前农奴的锁链,放在这里做警示作用。
还有闭关房。
“真有人闭关啊?”罗秉文有点好奇。
这就是一个和下面僧舍大小差不多的房子,里面就一张床,此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和关禁闭没有任何区别。
“有啊,很多人都闭关过呢,为的是突破修行的瓶颈———-比如我们之前看到的索南师傅,他刚从闭关房里出来,他在里面修行了三个月。”
“阿?”
他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关禁闭三个月的人。
难道别人真的有修行功法?
参观完回去的路上,罗秉文有点头痛,但没放在心上,觉得可能是这两天受凉了,他带了有布洛芬,实在不行吃一颗。
但这只是前兆。
下午的时候他还能到处跑跑跳跳,但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寺院里的僧人发现罗秉文没来吃晚饭。
虽然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各做各的事情,但是心里还是对刚来的这个客人很好奇。
他们这地方平时也就牧民来,很少见到外面的人。
都关心着呢。
过去一看,罗秉文躺在床上,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处在昏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