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嘴里的“馀兴节目”，让这群刚被反复刷新三观的欧洲贵族们，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收藏室的门，比宴会厅的橡木门更加厚重。
由整块的青铜铸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浮雕，讲述着某个古老的战争故事。
老管家上前，用一把古朴的钥匙打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穹顶极高的圆形大厅。
这里没有窗户，光线来自穹顶中央模仿天光的照明系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旧纸张、沉香木和金属的独特气息。
大厅的中央，静静地立着一个由黑色天鹅绒复盖的展台。
“各位，请看。”
雅克的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他示意老管家。
老管家走到展台前，双手抓住天鹅绒的一角，猛地向后一掀！
一块白布下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截断裂的大理石手臂。
从断口处看，它大概是从手肘下方断裂的，只剩下小臂和一只完整的手。
手臂的线条柔美而有力，五指微曲，仿佛正要握住什么，又或是在施予什么。
但它的状态极差。
表面布满了风化和侵蚀的痕迹，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
甚至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没有任何铭文，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标志。
“这是？”阿涅利皱起了眉头。
“一件有趣的藏品。”
雅克绕着展台走了一圈，语气轻松。
“三年前，它从一艘爱琴海的沉船里被打捞上来。我请了卢浮宫、大英博物馆、还有梵蒂冈的所有首席鉴定师，结论很有趣。”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半的人认为，它是古罗马时期的仿制品，虽然工艺不错，但价值有限。”
“另一半人则坚持，它的雕刻手法具备菲迪亚斯时期的典型特征，可能是某位大师的真迹残片，但苦于没有证据。”
“最终，它只能被定义为‘存疑的装饰品’，放在这里，积了三年的灰。”
话音落下，在场的贵族们立刻明白了。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陈凡，那里面饱含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这是一个局，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阴险的局。
说它是仿制品？那会显得你眼光平庸，和那“一半”的普通专家没什么区别。
说它是真迹？你拿什么证明？
全世界最顶级的专家都无法确定的东西，你一个东方的年轻人凭什么下结论？
说错了，就是贻笑大方，沦为整个欧洲上流圈子未来几十年的笑柄。
说不出来？那就更直接证明了，你之前那些所谓的“博学”，不过是运气好，恰好撞上了你了解的领域罢了。
这，是一个无法取胜的死局。
希尔德加德男爵夫人端着酒杯，唇边重新浮现出那抹讥诮的笑意，她几乎能预见到陈凡接下来窘迫的模样。
慕容雪的心彻底凉了，手心里的冷汗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
然而，陈凡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缓步上前，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
心中，却早已默念一句。
“黄金瞳，开启。”
刹那间，他眼前的世界变了。
那截破烂的大理石手臂，在他眼中，内部浮现出无数淡淡的金色纹路，构成了一种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
一股磅礴、浩瀚、充满了智慧与战争威严的能量，正从那断臂之中缓缓流淌出来。
原来如此。
陈凡没有立刻开口说出答案。
他只是围着那截断臂走了一圈，最后停下来，眉头微微皱起，一脸严肃地看向雅克·罗斯柴尔德。
“罗斯柴尔德先生，我对古董鉴定，只是略懂皮毛。”他先是谦虚了一句。
众人心中冷笑，果然，要认怂了。
“不过……”
陈凡话锋一转，指着那截断臂。
“从我们东方风水学的角度来看，这件物品的摆放位置，似乎……不太对。”
“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紧接着，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在大厅里弥漫开来。
“东方风水学？”
“我没听错吧？鉴定古董，用风水学？”
希尔德加德男爵夫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亲爱的雅克，你的这位东方朋友真是太有趣了！黔驴技穷之后，竟然开始装神弄鬼了么？”
他们看着陈凡的表情，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
这简直是他们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慕容雪的脸颊“唰”一下变得惨白，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她甚至想冲上去拉住陈凡，让他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可陈凡仿佛没有听见任何嘲笑，他无视了所有人，继续用一种极为认真的口吻，对着雅克解释。
“在我们的理论中，万物皆有气场。这只手臂，虽然残破，但其本身蕴含的，是一种充满了战争、智慧与杀伐决断的凛然之气。”
“而您将它放置在这个收藏室的中央，这里是您家族财富与安宁的汇聚之地。两者气场剧烈冲突，长此以往，会压制古堡的气运，甚至对主人的决断力产生影响。”
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依我之见，它不应该被放在这里。它应该被供奉在更高、更接近天空，也更受尊崇的地方。”
“比如，古堡的最高塔楼之上，用以彰显武勇与智慧。”
这一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雅克的脸上也挂着玩味的笑，似乎觉得陈凡的表演很有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即将收场时，陈凡看着那截断臂，仿佛有感而发，轻声感叹道：
“说起来，这只手的姿态，让我想起了一个早已失传的古希腊神话故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喧闹的哄笑声渐渐平息。
“传说，在特洛伊战争爆发前夜，智慧女神雅典娜预见到了她所庇护的凡人英雄——狄奥墨得斯，将面临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
“为了庇护他，女神不惜耗费神力，亲手用奥林匹斯山的圣石，雕刻下了自己的右臂，作为信物赐予狄奥墨得斯。”
“女神告诉他，只要握住这截手臂，就能获得她的智慧与勇气。”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有人感觉不对劲了。
陈凡继续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断臂手腕处一道不起眼的划痕上。
“那位英雄在接受神赐之物时，激动万分。他跪在地上，亲吻女神的手臂，而他手上佩戴的、像征家族荣誉的戒指，不经意间，在女神的手腕处，留下了一道轻微的划痕。”
“故事的最后，狄奥墨得斯果然凭借这只‘雅典娜之手’，在战场上神勇无敌，甚至刺伤了战神阿瑞斯。而这件神物，也在战争结束后，不知所踪……”
故事讲完了。
整个收藏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
他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极致的困惑，随即被一种惊涛骇浪般的震撼所取代！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位一直垂手肃立的老管家，用一种近乎咆哮的、颤斗的声音吼道：
“密典室！第三排！第七本！！”
“快去！！”
老管家浑身一震，不敢有片刻眈误，转身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速度，冲向了大厅侧面的一扇小门。
所有人都被雅克这突如其来的失态给惊呆了。
几分钟后，老管家捧着一本比他年纪还大的、用厚重羊皮做封面的古籍，脚步跟跄地跑了回来。
“勋爵……”
雅克一把夺过那本古籍，因为手指的剧烈颤斗，他甚至尝试了两次才翻开那沉重的封面。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已经彻底懵掉的慕容雪，都不由自主地围了过去，伸长了脖子。
雅克的手指快速而神经质地翻动着泛黄的、脆弱的纸页，最终，停在了中间的一页上。
那一页，是一副手绘的插图。
插图上画着的，正是一个跪倒在地的古代英雄，高高举起一截大理石手臂的场景！那手臂的姿态，与展台上的断臂一模一样！
而在插图的旁边，还有一行用墨水写下的、密集而古老的古希腊文注释！
“翻译！快！家族里的那位史学专家呢？让他过来！”雅克的声音沙哑。
“勋爵，我……我就在这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象是大学教授的老者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被雅克一把拽到古籍前。
老者扶了扶眼镜，凑近那行古希腊文，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话！”雅克低吼道。
“神……神迹……”老者喃喃自语，随即用一种混合着狂热与恐惧的语调，高声念出了那段注释的翻译：
“‘……英雄狄奥墨得斯，亲吻神赐之物，其戒于圣石上，留痕……此乃菲迪亚斯绝世之作，雅典娜庇护凡人之手……’”
菲迪亚斯！
古希腊最伟大的雕塑家，与米隆、波利克里托并称“雕塑三圣”！
其作品“奥林匹亚的宙斯像”和“雅典娜神象”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二，却早已全部失传！
这截残破的断臂，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雕塑之神，遗失的绝世神作！
“雅典娜之手”！
全场，一片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的、发自灵魂的寒意，攫住了每一个欧洲贵族的心脏。
他们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展台旁，神情淡然的东方青年。
那不再是审视、不是惊疑。
而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神明时，最原始的敬畏与恐惧！
这不是眼力！
能把一个失传的神话故事，和一本家族密典里从未公开的记载，以及一件残破古董上的微小划痕，分毫不差地联系起来！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