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黑色的天鹅绒布如瀑布般顺滑地坠落。
一幅画,就这样突兀而又蛮横地,撞进了所有人的视野!
“嗡——!”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巨大而压抑的惊呼,象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几百人的喉咙,再猛然松开!
那声音沉闷,却带着海啸般的力量,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我的上帝……”
“这……这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闪光灯疯了!
无数的镁光灯汇聚成一片白昼
快门声从稀疏的“咔嚓”,瞬间变成了暴雨般密集的“咔嚓咔嚓咔嚓”
记者们状若癫狂,恨不得把镜头怼到画上去!
展厅中央,那副新出现的画作,静静地立在那里。
画风、构图、尺寸、题材……
一切的一切,都与众人翘首以盼的《圣子降临》别无二致!
同样是圣母抱着圣子,身旁卧着一只温顺的羔羊,背景是深邃而静谧的远山。
然而……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杜邦即将揭幕的那幅《圣子降临》是一颗璀灿的钻石。
那么眼前这一幅,就是一颗恒星!
它自身就在发光!
画中圣母的目光温柔悲泯,仿佛穿透了五百年的时光,正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仰望她的灵魂。
她怀中的圣子,肌肤透着生命的光泽,那双眼睛里蕴含着超越孩童的智慧与神性。
尤其是那只羔羊!
它身上的白色绒毛,每一根都清淅可见,带着柔软的质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它的眼睛,不再是杜邦那幅画中漆黑的一团,而是映着窗外的光,透着一股活物的灵气!
那不是一幅画。
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被达芬奇用神之手,封印在了画布之上。
它身上那股历经沧桑、自然沉淀下来的古老韵味,那种扑面而来的神性光辉
让杜邦那幅即将被“封神”的杰作,在它面前,瞬间黯然失色。
象一个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蜡像,站在了真人面前。
所有的匠气,在真正的神韵面前,都显得那么拙劣,那么可笑!
舞台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眼珠子几乎要从眼框里瞪出来,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窒息的声音。
恐惧。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手脚僵硬。
他引以为傲,即将让他登顶神坛的“世纪发现”,在另一幅画出现的瞬间,就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杜邦先生,”陈凡的声音悠悠传来,打破了现场诡异的寂静
“愣着做什么?”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那块巨大的红色天鹅绒幕布。
“您的揭幕仪式,还没结束呢。”
“好戏,总要同台唱,才热闹,不是吗?”
这一句话,象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杜邦的天灵盖上。
同台?
把自己的画和这幅画放在一起?
那不叫同台!
那叫公开处刑!
他刚想尖叫着让保安把这个疯子和这幅该死的画一起丢出去,却感到身旁的文化部长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他一下。
部长先生的脸上同样布满了震惊和慌乱,但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揭开!现在!别让法兰西在全世界面前出丑!”
杜邦的身体剧烈地颤斗了一下,最后一丝血色也从他嘴唇上消失了。
他象一个被抽去脊梁骨的木偶,在文化部长的搀扶下,机械地、颤斗地,扯下了那块像征着荣耀的红色天鹅绒。
“哗啦——”
红色幕布滑落。
卢浮宫版的《圣子降临》,终于暴露在世人面前。
两幅画,一左一右,并排而立。
一幅,光华内敛,神韵天成。
另一幅,在几分钟前还光彩夺目,此刻却显得色彩黯淡,线条僵硬,象是一个粗劣的仿冒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而现在,是最高级别的公开伤害!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出了问题。
即便是不懂艺术的普通人,也能凭直觉感受到两幅画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贵宾席里。
慕容雪瞪大了美丽的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斗。
是震惊,是困惑,更是被一种颠复性的艺术之美击中的晕眩。
作为一名顶级的艺术从业者,她比现场任何人都更能看懂陈凡带来的那幅画,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种对光影的极致运用,那种被称为烟雾般的晕涂法,那种对人体解剖学的精准理解……
这根本不是模仿!这是超越!
她看着那个站在舞台中央,仿佛掌控了一切的男人背影,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原来……这才是他的底牌!
而在另一个角落。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丝毫的闲适与慵懒。
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闪铄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与欣赏。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低声喃喃自语,嘴角却咧开一个巨大的弧度。
“把卢浮宫的国宝级发现,按在地上摩擦……我开始爱上这场表演了。”
陈凡完全没有给众人太多消化震撼的时间。
他对着罗毅的方向,轻轻打了个响指。
“嗡——”
一阵微不可闻的设备激活声后,两道巨大的光束从展厅后方射出。
在舞台上方的空中,投射出两个巨大的、清淅无比的全息影象。
左边,是陈凡的画。
右边,是卢浮宫的画。
两幅画的所有细节,都被放大了数百倍。
连画布上最细微的纹理,颜料最微小的龟裂,都清淅地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
“各位。”
陈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通过现场的扩音设备,清淅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头看着他,象是在等待神只的宣判。
陈凡走上前,抬手指向右侧,属于卢浮宫那幅画的全息投影。
“我很钦佩他的热情,但很遗撼,热情,并不能代替常识。”
他手指移动,点在了画作颜料的裂纹处。
那里的裂纹细密而均匀,象是精美的蛛网。
“各位请看,这种均匀网状的裂纹,美术界称之为‘鱼胶裂’。将鱼胶涂在画作表面,再进行烘烤,就能在短时间内形成这种以假乱真的‘古老’痕迹。这种做旧手法,最早出现于十七世纪的意大利,是当时伪画作坊的通用伎俩。”
他的声音平静而专业,象一个最资深的教授,在给学生们上入门课。
杜邦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瘫倒在地。
那是他鉴定报告里,用来证明画作年代的“内核证据”!
此刻,却被陈凡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揭穿了老底!
陈凡的手指,又划向了左边,属于他自己的那幅画。
“而这一幅,大家请看。”
“投影上,左边画作的裂纹,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
“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走向毫无规律。”
“完全是颜料和画布在几百年的时光里,因为温湿度变化而自然形成的收缩痕迹。”
陈凡停顿片刻,扫视一圈台下的人群后最终落到杜邦身上。
然后指着那幅属于他的画,带着一丝嘲弄地说道。
“这,才叫‘时间’。”
“你……你血口喷人!这是诽谤!是污蔑!”
杜邦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挤出了一丝力气,他指着陈凡,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保安!保安在哪!把这个骗子给我抓起来!”
然而,没等卢浮宫的保安行动。
罗毅带来的那十几个黑衣壮汉,往前踏了一步。
“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
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杜邦的吼叫,戛然而止。
陈凡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那只是恼人的蝇营狗吠。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全息投影上,手指从裂纹,缓缓移动到了那只羔羊漆黑一片的眼睛上。
那个最初引爆所有嘲笑的“无知”问题。
全场的呼吸,再一次凝固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刚刚开始。
陈凡看着投影,也看着台下无数张震撼、错愕、期待的脸
他顿了顿,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和吸收信息的时间。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做旧的手法,只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一个研究了一辈子光学的科学巨匠,为什么,会画出一只眼睛里……没有光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