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聚焦在陈凡身上。
嘲弄、好奇、鄙夷、看戏……种种情绪交织,将他牢牢锁定。
慕容雪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想拉住陈凡,让他别再胡说八道。
万众瞩目之下,陈凡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反而更浓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雅克,只是做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
还煞有介事地挠了挠头,象是在拼命组织语言。
“这帮人,还真以为我在请教啊……行,那就陪你们玩到底。”
陈凡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迈开步子,在无数道诧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那幅被严密保护的《圣子降临》。
杜邦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两名安保人员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目光不善地盯着陈凡。
只要他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就会被立刻按倒在地。
陈凡在距离玻璃罩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看画面的整体构图,也没有看那所谓的神性光辉。
而是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画中圣子脚边,那只温顺的白色羔羊。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认真和执拗,清淅地传遍了整个展厅。
“比如这只羊吧……我看着就不舒服。”
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他在说什么?羊?”
“疯了吧!这可是达芬奇的画!他居然在评价一只羊?”
“天哪,他难道以为这是在逛动物园吗?”
杜邦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的专业和尊严,被对方用一种最匪夷所思、最粗鄙不堪的方式反复践踏。
这根本不是讨论艺术,这是胡搅蛮缠!这是在用装疯卖傻来侮辱在场的所有人!
他刚要张嘴怒斥,陈凡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你们看,”陈凡指着那只羊,语气格外“较真”。
“这羊的眼睛里,黑乎乎的一片,连个光点都没有,更别说倒影了……画得太假了,一点都不走心。”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我家那幅伦勃朗,画上的老头,眼睛里的光,看着就跟真的一样。”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诞和不解。
用“眼睛里有没有倒影”这种标准,去评价一幅五百年前的文艺复兴巨作?
这……这是什么见鬼的鉴定方法?
慕容雪大脑一片空白,她感觉陈凡已经彻底疯了。
竟然用如此低级的理由质疑巨作。
“哈哈……哈哈哈哈!”
杜邦突然爆发出一阵怒极反笑的狂笑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象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用麦克风指着陈凡,对着全场嘉宾和媒体大声说道。
“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听到了吗?这位来自东方的‘大收藏家’,居然在用现代摄影的光学标准,来评判一幅诞生于十六世纪初的伟大杰作!”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独有的傲慢与鄙夷。
“让我来给这位先生上一课!在文艺复兴早期,绘画的重点是神性的表达与构图的和谐!”
“那时候的光学理论远未成熟,画家更注重的是像征意义!”
“要求达芬奇在羔羊的眼睛里画出精确的倒影,就象要求古人开着坦克去打仗一样,是何等的愚蠢和无知!”
“哈哈哈!”
杜邦的话象一颗炸雷,彻底引爆了全场。
宏伟的展厅内,哄笑声汇成一片,此起彼伏。
“我的上帝,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他怎么会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一位穿着高定的贵妇用手帕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太可笑了!拿伦勃朗和达芬奇比眼睛?这根本是两码事!这是艺术史的常识!”
一个自诩为艺术爱好者的中年男人大声附和,仿佛自己也成了专家。
媒体区的记者们更是兴奋地狂按快门。
镜头死死对准被当成小丑的陈凡,和旁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慕容雪。
面对满场的嘲讽和杜邦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陈凡脸上依旧是那副“较真”又“无知”的神情。
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哈哈哈,笑吧,笑得再大声点!”
“有你们哭的时候!”
他刚才的话,看似外行到了极点
可实际上,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了这幅伪画最致命的要害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常识的问题,而是……一个铁证!
在这片充满优越感的哄笑声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这位银发老者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没有理会杜邦那极具煽动性的“科普”。
而是缓缓走到画作前,微微眯起那双洞悉世事的蓝色眼眸,死死地盯着羔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杜邦说的,是艺术史的“常识”。
但雅克脑海中却闪过了另一件事。
他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对“暗箱”进行详细记载,并系统研究光线反射与人眼成像原理的先驱之一!
他的手稿中,充满了对光与影的极致探索。
这样一位光学巨匠,会犯下“眼睛里没有光”这种低级错误吗?
这个念头,象一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雅克·罗斯柴尔德的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看戏,变成了审视,最后,化为了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怀疑。
陈凡将雅克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鱼儿,上钩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在权威的堡垒上,凿开第一道裂缝,远比直接推倒它更具颠复性。
他要的,不是一时的胜利,而是让这群所谓的权威,自己否定自己。
然后,他转身,拉起早已失魂落魄的慕容雪,在全场的嘲笑声和闪光灯中,向外走去。
背影决绝,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谜团和一片沸反盈天的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