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很快开始。
第一件拍品,是一尊明代宣德炉,起拍价八百万,几轮竞价后,被一位富商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拿下。
紧接着,又是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引得场内一阵小小的骚动。
陈凡对此却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单手柄玩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报价。
他的注意力,全在拍卖会中场那个所谓的助兴环节上。
果然,几轮拍卖过后,主持人满面春风地走上台,笑着宣布。
“各位来宾,为了给大家助助兴,我们特地请来了魔都书法协会的钱会长,并且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
“欢迎有兴趣的来宾上台,一展才华,钱会长也会当场给出点评。”
话音刚落,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找回面子的周浩,第一个就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
他在台上站定,拿起一支狼毫大笔,深呼吸,闭眼,摆足了宗师的架势。
然后猛地睁眼,大笔一挥,写下了“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是礼貌。
主持人将作品呈给坐在前排的一位白发老者,正是书法协会的钱会长。
钱会长扶了扶老花镜,只看了一眼,便微微摇头。
“恩,字有其形,笔有其力,看得出是下过几年功夫的。”
周浩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但是,”钱会长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笔画呆板,转折生硬,通篇只见技巧的堆砌,不见半点神韵。匠气有馀,而灵气全无,算不得好字。”
这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周浩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他本想技惊四座,结果却当众被人扒了底裤,成了一个贻笑大方的小丑!
他站在台上,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羞愤欲绝。
他的目光在台下疯狂扫视,正好对上陈凡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一股无法遏制的邪火,“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他将所有的怨气和屈辱,都归结到了陈凡身上。
“钱会长说得对,我这点微末道行,确实上不了台面。”
周浩先是自嘲了一句,随即,他猛地抬手,矛头直指角落里的陈凡。
“不过,我听说我这位大学同学陈凡,可是出了名的书法天才!在大学时期,就是书法社团的团长,甚至还参加过全国书法比赛。”
“不知道陈总,是否愿意,上来为我们露一手,让我们所有人开开眼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意味。
林清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跟陈凡同学四年,聚会都很少见他参加,更别提听说过他会写什么书法了。
“陈凡,别理他。”她紧张地拉了拉陈凡的衣袖。
然而,陈凡只是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
然后,在全场的注视下,缓缓向台上走去。
无数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他一个人身上。
有好奇,有玩味,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篾。
毕竟,周浩刚刚才丢了人,现在气急败坏地拉一个所谓的“同学”下水,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年轻人,就算走了狗屎运发了点小财,还能懂什么书法艺术?
角落里,林清雪紧张得不知所措。
陈凡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衣角,在他走动间划出平直而利落的线条。
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节拍上。
周浩站在台上,看着缓缓走来的陈凡,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感。
“怎么?陈总,不敢了?刚才骂我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
陈凡没有理他。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径直走到了那张巨大的黄花梨木画案前。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反驳都更让周浩感到深入骨髓的屈辱。
周浩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你待会儿怎么收场!”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低吼。
台下,周建军皱起眉头。
坐在前排的书法协会钱会长,本来已经意兴阑姗,准备离场。
可见到陈凡上台后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他又重新坐了回去,浑浊的老眼中,多了一分审视。
台上的陈凡,站定了。
他没有象周浩那样急于拿笔,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画案上的笔、墨、纸、砚。
最后,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支笔杆温润的纯狼毫笔,然后稳稳地将它拿起。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熟稔和自然。
钱会长原本微阖的双眼,倏然睁开,紧紧盯住了陈凡握笔的手腕。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单是这一个拿笔的姿势,标准,沉稳,手腕悬而不僵,指掌虚实得当,就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陈凡将笔尖探入砚台,轻轻一蘸。
墨汁饱满,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枯。
他提起笔,乌黑的笔尖悬于雪白的宣纸之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清雪更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她无法想象,如果陈凡一笔下去,写得歪歪扭扭,那将是何等难堪的场面。
“他在干什么?不敢写了吗?”
“骑虎难下了呗,在拖延时间!”
台下开始有了细碎的议论声,充满了不耐和讥讽。
周浩脸上的讥笑更浓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凡满头大汗、落荒而逃的画面。
就在这时。
陈凡动了。
落笔!
笔尖触纸,发出一声轻微而清淅的“沙沙”声响,宛如春蚕食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