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走?”
霍思语见霍铮站在原地不动,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还要我亲自请你们进去吗?”
霍铮的目光冷得象冰。
他没有理会霍思语,而是看向管家钟叔,声音低沉地问:
“我爷爷,在哪间房?”
钟叔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一窒,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老爷身体不好,早就歇下了,在主楼东厢的暖阁。”
“现在不方便见客。”
“见客?”霍铮冷笑一声,“我来看我爷爷,在你眼里,也算‘客’?”
钟叔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铮!”霍思语加重了语气,“你别得寸进尺!让你回来,是爷爷的意思,不是让你来这里撒野的!”
“带他们去后院。”霍思语不再看霍铮,直接对钟叔下令。
钟叔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是”,然后提着一盏老旧的马灯,在前面引路。
他并没有带着两人走向灯火通明的主楼,而是绕过主楼前精致的花园,拐上了一条铺着青石板的狭窄小径。
小径两旁是茂密的树丛,将主楼的光线完全遮挡,只剩下钟叔手里那盏马灯,在前方投射出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阴冷潮湿。
林软软能闻到一股植物腐烂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长满了青笞,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霍铮始终紧紧牵着林软软的手,高大的身躯将她护在内侧,替她挡去不时刮来的冷风和探出的枝杈。
他的手很稳,象一座山,给了林软软无穷的安全感。
林软软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主楼那边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还有下人走动的细碎声响。
而他们走的这条路,却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显然不是通往待客之地的路。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排低矮的平房。
看样式,应该是以前下人住的偏院。
钟叔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把,插进锈迹斑斑的锁孔里。
“咔哒”一声,锁开了。
钟叔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软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到了。”
钟叔侧过身,让开门口的位置,手里的马灯往屋里照了照。
“主楼的客房最近都在修缮,实在腾不出地方。”
“只能委屈两位,暂时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歉意,只有公式化的敷衍。
霍铮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屋内。
马灯昏黄的光线下,屋里的景象一览无馀。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房,而是一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
屋子不大,靠墙的地方堆着几件破旧的家具,上面蒙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落满了灰尘。
角落里,一张老旧的木板床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床板上光秃秃的,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墙角因为潮湿,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发黑的砖石,上面甚至能看到蜿蜒的霉斑。
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霉味更浓了。
霍铮的拳头,瞬间攥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可以忍受霍家对他的任何羞辱和冷眼,但他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的妻子,跟着他受这种委屈!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把他的脸,把林软软的脸,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是什么意思?”
霍铮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象是淬了冰。
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无比骇人。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真正见过血的军人才有的杀气。
钟叔被这股气势骇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手里的马灯都晃了晃,脸色惨白。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霍铮一步步逼近,“奉谁的命?霍思语?还是那个所谓的老太太?”
“我……”钟叔吓得说不出话来。
“霍铮。”
就在霍铮的怒火即将彻底爆发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骼膊。
是林软软。
霍铮回过头,看到林软软正对他轻轻摇头。
“软软,我们走!”霍铮的眼框都红了,“我就是不要我妈的遗物,也绝不能让你住这种地方!”
他可以睡在野地里,可以睡在战壕里,但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怎么能睡在这种猪狗不如的地方!
“我不委屈。”林软软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她转过身,面对着惊魂未定的钟叔,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那笑容,在这样阴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晃眼。
“没关系的,钟叔。”
林软软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棉花糖一样。
“我跟霍铮都是从乡下出来的,苦日子过惯了,不讲究这些。”
“这屋子挺好的,很安静。”
“麻烦您了。”
钟叔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霍铮会暴怒,想过这个乡下女人会哭闹。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感激的模样。
这……这剧本不对啊!
霍铮也愣住了。
他看着林软软脸上的笑容,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软软,他的娇气包,为了他,竟然要在这里强颜欢笑,咽下这种委屈。
“软软……”霍铮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林软软却不看他,依旧对着钟叔微笑。
“钟叔,这里有热水和干净的被褥吗?我跟霍铮坐了一天车,想早点洗漱休息了。”
她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她真的是来这里做客,而不是被刻意叼难。
钟叔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有,有的。”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这就去让人送来。”
“那就多谢了。”林软软笑得更甜了。
钟叔看着她的笑脸,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他不敢再多待,逃也似地转身离开了。
偏院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霍铮和林软软,站在那间阴冷潮湿的杂物房门口。
霍铮看着林软软,眼框红得吓人。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自己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