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是要把这片营地烤化。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暴晒后的焦味,知了在树上嘶声力竭地惨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随着“城市生存”任务的提前结束,四组家庭被节目组的大巴车统一拉回了那个位于郊区的露营基地。
相比于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的嘉宾们可谓是形态各异。
王建国还在心疼他那张没怎么睡热乎的五星级大床,一脸的“莫挨老子”;陈儒教授还在笔记本上复盘昨晚的摆摊经验,嘴里念念有词;雷虎则是趁著休息间隙,又开始拿儿子当哑铃举,美其名曰“保持状态”。
只有江晨。
这位刚刚凭一己之力把节目组规则玩坏的男人,此刻正极其嚣张地占据了营地里唯一的那棵大榕树下的阴凉地。
他不知道从哪顺来了一把折叠沙滩椅,整个人像是一摊晒干的咸鱼,毫无骨头地瘫在里面。
脸上盖著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八卦杂志,用来遮挡那有些刺眼的阳光。
旁边的小马扎上,放著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那是他用最后一点私房钱跟场务换的。
“儿砸。”
杂志底下传来江晨懒洋洋的声音,像是没睡醒的猫,“给我看着点啊,要是导演来了叫我一声。这把椅子我还没付租金呢,别让他给收走了。”
江小鱼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亲爹扇著风。
他看了一眼那个甚至打起了呼噜的男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爸,你要是再不起来,待会儿可能就不是收椅子那么简单了。”
“嗯?怎么说?”
“我有预感。”江小鱼的小脸紧绷著,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凝重,“那个‘惊喜’,可能真的是个惊吓。”
话音未落。
一阵低沉而浑厚的引擎轰鸣声,突兀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嗡——”
这声音不像是节目组那种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倒像是某种深海巨兽的低吟。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营地入口处,扬起一阵尘土。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到极致的顶配丰田埃尔法保姆车,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极其霸道地闯入了众人的视野。
阳光洒在车身上,反射出冷冽而高贵的光泽,与这破败的营地格格不入。齐盛小税枉 更薪最全
车还没停稳,那种逼人的气场就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霍!这车牌”
王建国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挂著“沪a”连号的车牌,眼皮猛地一跳,“这可不是一般明星能坐的,这是圈里的顶流配置啊!”
陈儒推了推眼镜,合上了笔记本:“看来节目组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就连正在跳舞的叶凡(虽然他没参加生存任务,但也赖在营地没走),此刻也停下了动作,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
能坐这种车的,咖位绝对在他之上。
如果是哪位大前辈,或者是那个传闻中的她?
“嗤——”
保姆车稳稳地停在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所有的摄像机,所有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聚焦在了那扇缓缓滑开的电动车门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穿着红底细高跟鞋的脚。
鞋跟纤细,足弓优美,脚踝白皙得像是精雕细琢的玉石,在阳光下泛著冷白色的光晕。
紧接着。
一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迈了出来。
没有穿礼服,也没有穿那些花里胡哨的潮牌。
她只是简单地穿了一件剪裁极佳的白色真丝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高腰阔腿裤,外面披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极简风。
但穿在她身上,却透著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高级感和疏离感。
当她整个人完全走出车门,摘下脸上那副巨大的黑超墨镜时。
整个营地,乃至整个直播间,都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那是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脸。
五官精致得像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皮肤白皙胜雪,眉眼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冷与高傲。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藏着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只一眼,就能让人冻彻心扉。
天后。
夏婉秋。
“卧槽!!!”
“夏婉秋?!真的是夏婉秋?!”
“节目组疯了?把前妻请来了?这是什么魔鬼操作?”
“修罗场!这是史诗级的修罗场啊!”
“救命!虽然我知道她是来搞事情的,但这颜我真的可以!太美了!这就是女王的气场吗?”
随着直播间弹幕的瞬间爆炸,现场的气氛也变得微妙到了极点。
原本还坐着的几位爸爸,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王建国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收起了那副暴发户的嘴脸。
陈儒有些局促地把笔记本藏到了身后。
雷虎也不举儿子了,赶紧把衣服穿好,遮住了那一身腱子肉。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叶凡,此刻也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想要帮忙拿行李。
“婉秋姐!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叶凡的声音里透著一股子谄媚的甜腻。
然而。
夏婉秋并没有理他。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越过了叶凡,越过了满脸堆笑的导演,越过了那群正在疯狂拍照的工作人员。
像是一道精准的雷达,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最后。
死死地定格在了那棵大榕树下。
那里,有一个穿着大裤衩、脸上盖著杂志、正躺在沙滩椅上装死的男人。
即便周围已经闹翻了天,即便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这位贵客。
那个男人,依旧动都没动一下。
就像是一块顽固的石头,又像是一潭死水,对外界的一切喧嚣都置若罔闻。
夏婉秋的手指,微微攥紧了。
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在那一瞬间保持了清醒。
她看着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看着那本盖在他脸上的八卦杂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怨恨。
那是这五年来,无数个独守空房的日夜里积攒下来的委屈。
有期待。
那是昨晚听完《成全》后,心底重新燃起的一丝想要和解的火苗。
但更多的,是一丝藏不住的、甚至带着几分卑微的思念。
“他瘦了。”
夏婉秋在心里喃喃自语。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看不见脸,但她能感觉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婉秋姐?”
叶凡见夏婉秋不理自己,尴尬地伸出手在半空中晃了晃,“那个行李重吗?我帮您”
“不用。”
夏婉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像是冰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却寒冷。
她推开叶凡,并没有走向导演组安排好的c位座椅。
而是踩着那双并不适合走泥地的高跟鞋,径直朝着大榕树的方向走了过去。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干硬的土地上,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一刻极度安静的现场,却像是战鼓一样,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摄像大哥扛着机器,手心全是汗,大气都不敢喘,镜头死死地锁定着这一幕。
这是世纪会面啊!
这是离婚后的首次同框啊!
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随着夏婉秋越走越近,那种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江小鱼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女人,小小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没有叫妈妈。
也没有扑上去求抱抱。
他只是放下手里的蒲扇,站起身,像个小骑士一样,挡在了江晨的沙滩椅前。
那双桃花眼里,透著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疏离。
夏婉秋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看着面前这个只到自己大腿高的孩子,看着那张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却对自己充满戒备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疼。
窒息般的疼。
这是她的儿子啊。
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
可现在,他却像是在防备一个入侵者一样防备着她。
“小鱼”
夏婉秋的声音颤抖著,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孩子的脸,“我是妈妈”
江小鱼后退了半步。
避开了她的手。
“阿姨好。”
江小鱼的声音平静而礼貌,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直接切断了所有的温情,“我爸爸在睡觉,他有起床气,请不要打扰他。”
阿姨。
这两个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无疑是凌迟。
夏婉秋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咬著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目光越过江小鱼,落在了那个依旧盖著杂志的男人身上。
她知道,他没睡。
他的胸口起伏频率乱了。
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在装。
他在逃避。
这种认知让夏婉秋心里的那股怨气和委屈瞬间爆发。
凭什么?
凭什么你唱完《成全》把全世界都惹哭了,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这里装死?
凭什么你可以那么洒脱地放下,留我一个人在回忆里挣扎?
“江晨。”
夏婉秋深吸一口气,绕过江小鱼,直接走到了沙滩椅旁。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男人,影子投射下来,挡住了江晨脸上的阳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周围的工作人员、其他的嘉宾、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别装了。”
夏婉秋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还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倔强。
“我知道你没睡。”
“把杂志拿开。”
“看着我。”
然而。
椅子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还极其挑衅地发出了两声并不均匀的鼾声。
“呼——噜——”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无视!
夏婉秋气笑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却笑得凄美而决绝。
她不再等待,不再犹豫。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本盖在江晨脸上的八卦杂志。
“刷!”
杂志被狠狠掀开,扔在地上。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江晨的脸上。
他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强光而眯眼,因为他脸上还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
隔着墨镜,没人能看清他的眼神。
但他那紧抿的薄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颚线,却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夏婉秋死死地盯着这张脸。
这张让她爱过、恨过、怨过、却始终无法忘怀的脸。
五年了。
整整五年。
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虽然都在这个圈子里,却像是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过交集。
如今,终于面对面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化作了无尽的酸涩。
夏婉秋颤抖著嘴唇,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又重得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着那个依旧不肯摘下墨镜看她一眼的男人,缓缓吐出了那四个字。
“江晨”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