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看着满脸疑惑的军官们,沉声解释道:
“你们记住!在未来的战场上,我们没有制空权!一门山炮,从部署阵地到开火,需要多长时间?”
“这么大的目标,天上的鬼子飞机会看不到?”
“一旦被发现,就是一堆废铁!”
“我们没有强大的后勤!一发75毫米的炮弹有多重?”
“一个基数的炮弹需要多少卡车、骡车来运?”
“路被炸断了怎么办?”
“车没油了怎么办?”
“但是,迫击炮不一样!”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这玩意轻便,两三个人就能扛着跑!部署快,几分钟就能开火!”
“能打到藏在山后、躲在战壕里的敌人!”
“这简直就是我们步兵自己的炮,是我们唯一能指望得上,也最可靠的火力支持!”
“我不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大家伙,我要的,是能跟着我的兵一起上战场,在关键时刻能救他们命的东西!”
一番话,振聋发聩!
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瞬间就明白了陈默这番话里的含金量。
是啊,那些威风凛凛的重炮,他们见过,可真正轮到自己用的时候,要么没炮弹,要么刚开两炮就被炸了。
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迫击炮,总能在最要命的时候,把炮弹砸在敌人的脑门上。
想通了这一点,所有人看向陈默的眼神,已经从崇敬,变成了狂热的信服!
自家的旅长,想的不是自己升官发财,他想的,是怎么让手下的弟兄们活下来,怎么打胜仗!
陈默没有理会他们的激动,舔了舔嘴唇,在清单的末尾,写下了最关键的一项。
“穿甲弹,有多少要多少!至少保证十个基数!”
写完,他将笔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就是我们独立旅的武器装备!”
“装备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总之三个月之内,我会让你们在仓库里看到这些东西!”
“按照之前的计划,所有战士继续加强训练,伙食也不要差,咱们现在不缺钱。”
“老陆,让人将这份清单送到王虎手里,之前的那份作废。”
陈默一连串下达了好几项命令。
“是,团座……不对,旅座!”
等所有人走后,陈默看着地图上的上海,出了神。
良久,他终究还是起身,拿起笔开始写着什么。
“……金山卫……”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默的思绪,早已不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而是飞到了那个即将成为血肉磨盘的上海。
金山卫。
这个此刻在南京统帅部地图上,可能连一个标记都没有的普通地名,却是在他记忆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巨大伤疤。
他很清楚,历史上那场惨烈的淞沪会战,百万国军将士在前线流尽了鲜血,最终却不是被日军从正面击溃,而是因为侧翼的崩溃。
日军第十军,正是从杭州湾的金山卫登陆,象一把烧红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捅进了国军的腰眼。
侧背门户洞开,主力右翼完全暴露。
然后就是一场雪崩式的大溃败。
一部分日军包抄右翼守军,另一部则长驱直入,直扑松江,切断沪杭铁路,对整个上海的数十万守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倾刻间化为乌有。
一场本可以有序撤退的战役,变成了一场仓皇的溃逃,无数士兵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而是死在了混乱的撤退途中。
陈默的笔尖微微用力。
他现在是独立旅旅长,手握六千兵马,风光无限。
可他更清楚,一旦历史重演,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金山卫的悲剧,绝对不能重演!
哪怕不能完全阻止,只要能让统帅部提前警觉,哪怕只是提前几天,做出正确的应对,战局都会截然不同。
至少不是只留两个连的兵力在这里进行防守。
陈默的笔速越来越快,纸上浮现出详尽的分析。
“……日军久攻上海不下,损失惨重,必将寻求新的突破口。纵观我军防线,正面坚固,唯杭州湾沿岸,兵力薄弱,守备松懈,乃天然之登陆场……”
“……金山卫地处要冲,一旦登陆成功,可沿公路直取松江,切断沪杭线,陷上海我数十万大军于绝境……”
“……职下斗胆建言,应立刻加强杭州湾北岸防御,以重兵扼守金山卫、全公亭、漕泾镇一线,深挖战壕,构筑工事,枕戈待旦,方可有备无患……”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话。
战争还没开始,他就断言日军会从那里登陆?
谁会信?
只会觉得他陈默是想把手伸到其他战区的防务里,居心叵测。
所以,这封信不能现在交。
必须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象西安的那封信一样,要在事情将要发生,但还未发生,所有人都处于迷茫和观望的时候,再由一个分量足够的人,递到那位领袖的桌案上。
这个人选,除了俞秋月,不做第二人想。
他们的婚事已定,由校长和夫人亲自做媒,她递上去的信,分量自然不同。
陈默将写好的分析报告仔细叠好,装入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然后拿出了火漆和印章。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蜡条,融化的蜡油滴落在封口处,汇成一小滩。
他拿起自己的私印,用力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轻响,一个清淅的“谦光”出现在凝固的火漆上。
做完这一切,他将信封小心地放进了办公桌最深处的抽屉里,上了锁。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陆明推门而入,一个立正。
“旅座,清单已经派最可靠的弟兄,乘坐最快的火车加急送往上海,我已经叮嘱他务必亲手交给王虎!”
“恩。”陈默点了点头。
“是!”
陆明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陈默,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