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急事,必须当面跟你说。”
陈默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水。
俞秋月冰雪聪明,立刻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凝重。
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点了点头。
“跟我来。”
她带着陈默,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挂着“文档室(非请勿入)”牌子的房间。
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反手关上,甚至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房间里堆满了高大的铁皮文档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紧张。”
俞秋月靠在一个文档柜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陈默。
陈默没有说话。
他从军大衣的内袋里,取出了那个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俞秋月看着那个信封,愣住了。
她伸出手,接了过来。
“这是……”
“一封信。”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淅,“写给你干妈的信。”
俞秋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写给宋美龄的信?
“我需要你,亲自把这封信交到她手上。”陈默的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一定要让她当着你的面,亲手拆开。而且,这封信的内容,只能她一个人看。”
俞秋月的手指,在触碰到那个信封的瞬间,感到了一股灼人的温度。
“写给干妈的信?”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谦光,你……”
“相信我。”
陈默没有过多解释。
“我信你。”
她没有再问一个字。
第二日。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石破天惊!
“西安兵变!张、杨叛乱,委座蒙尘!”
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将整个南京炸得人仰马翻。
报纸的号外被抢购一空,收音机里传来声嘶力竭的谴责,整个首都的上空,都笼罩在一片恐慌、愤怒和绝望的阴云之中。
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国家的命运。
当晚,俞秋月驱车直接前往黄浦路官邸。
此刻的官邸,早已乱成一锅粥。
何应钦等强硬派将领杀气腾腾,主张立刻派兵轰炸西安,救出领袖。
而孔祥熙等人则面色如土,不知所措。
俞秋月在侍卫的帮助下,艰难地穿过争吵不休的人群,终于在二楼的书房里,见到了宋美龄。
这位平日里雍容华贵的第一夫人,此刻脸色苍白,眼圈泛红,但依旧强撑着仪态,听取着各方的汇报。
“干妈!”
俞秋月快步上前。
宋美龄看到她,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慰借:“秋月,你怎么来了?这里太乱了。”
“干妈,有封信,我必须亲手交给您!”俞秋月从怀中取出那个早已被体温捂热的信封,双手奉上,“是陈默……谦光在事变发生前就托我转交,并再三嘱咐,务必让您亲启!”
“陈谦光?”
宋美龄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她可是十分的有印象,是那个蒋志清颇为看重的奉化小老乡,也是秋月心心念念的人。
事变前?
宋美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接过信,看到上面完好无损的火漆,立刻屏退了左右。
“你们都先出去!”
等人走后,宋美龄用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
信纸缓缓在其面前展开,宋美龄的目光,瞬间被上面的文本所吸引。
“……国事维艰,倭寇虎踞……今委座亲赴西北……然,西北之患,非仅武力可平……”
她的呼吸,随着阅读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急促。
当看到“莫若以雷霆之威,行菩萨心肠……化干戈为玉帛,号召全国上下,一致对外……”
这几句时,宋美龄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所有的混乱和迷茫!
这封信,简直就是为眼下的困局,量身定做的一份完美解决方案!
它不仅指明了“和平解决”是唯一的出路,更是为委员长准备好了一个凝聚人心、彰显领袖胸襟的完美台阶!
将一场被迫的妥协,粉饰成一次主动的战略转移!
宋美龄捏着信纸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斗。
她抬起头,看着俞秋月,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秋月,干妈真心希望你幸福,看来当初我没让令伟去找陈默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俞秋月不明白宋美龄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
半个月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委员长夫妇返回南京,举国欢腾。
在这场政治风波中,宋美龄以其过人的勇气和智慧,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声望一时无两。
而那封来自杭州的密信,则成了她书桌上,最重要的一份文档。
风波稍定,一纸调令,便从南京发往了杭州第八十八师野战补充团。
“团座,南京军委会急电,让您即刻前往南京,委员长和夫人要在官邸亲自见您!”
通信兵冲进办公室时,陈默正在擦拭一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
陈默笑了笑,将擦得锃亮的手枪放到桌上,眼神平静。
他知道,自己那场豪赌,赢了。
至于赢了多少,这个暂时犹未可知。
次日,南京,黄浦路官邸。
陈默身着笔挺的上校军服,在侍卫的引领下,走进了一间雅致的会客厅。
没有想象中的戒备森严,只有淡淡的茶香和温暖的阳光。
会客厅不见校长,暂时只有宋美龄在这里等他。
“夫人!”
陈默立正敬礼一气呵成。
宋美龄身穿一袭素雅的旗袍,正端坐在沙发上,她的面前,摆着那封早已被她看过无数遍的信。
“坐吧。”
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声音很温和。
“谢夫人。”
陈默坐下,腰杆笔直。
“谦光,”宋美龄拿起那封信,“‘以雷霆之威,行菩萨心肠’。好一个雷霆之威,好一个菩萨心肠!在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就料定西安会有此一劫?”
“不敢。”陈默起身沉声回答,“职下只是觉得,国难当头,任何内耗都是对民族元气的巨大损伤。校长乃万民之望,以校长之胸襟,必能以大局为重。”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领袖,又表明了心迹。
宋美龄的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惊人的政治预判,更有这份处变不惊的沉稳,实在难得。